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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玉心田上 第29节

    齐宏毅道:“也是, 你难得回东京一趟,多待些日子才是,那我先去金陵,我父亲嘱咐我去给金陵节度使吴家的老爷子看诊调服, 等办完事就转道去清河找你。”

    若芯点点头。

    一时无话, 二人却也不觉得尴尬, 过了半晌, 齐宏毅才道:“到时,我要给你和阿元一个惊喜。”

    若芯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问:“什么惊喜?”

    齐宏毅瞥了瞥她,嗔道:“你说什么惊喜。”

    若芯低头不语,也笑了。

    齐宏毅见她笑得可爱,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又劝自己不要cao之过急,手停在半空,转而又去逗阿元,临走前一脸肃穆的对若芯道:“若芯,你等我,我必不叫你失望。”

    自此一别,便真的别了,等他回来,哪还有若芯的影子,都说她被聘进了刘府做妾,坊间流言不断,将她议论的很是不堪,他竟恼了起来,不是恼别人,是恼他自己,四年里,他都可以去娶她,可却碍着阿元,碍着心里的魔,没去做他最想做的事,他甚至傲慢的认为,若芯带着个孩子,定会在原地等他,她必是他的,不过早晚罢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撵走心魔,可那自负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同齐家父子寒暄过后,若芯便去了卧室看王氏,记忆如放了闸的水,倾泻而出,她记得十岁那年,比她年长的齐宏毅,摇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启蒙她:“医者当体疾苦,感同身受,虽不能全然做到,可也要知其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医人无数,说了这些你可懂了。”

    儿时的若芯听完这番道理,只觉心里开了朵鲜艳夺目的花出来,那一刻,他在她眼里是周身发光的样子,她幻想过无数次嫁给他的场景,可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时的她怀着阿元,异常艰难,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她身边,救世主般帮她,宽慰她,可却没有娶她,她几番心里挣扎,不再叫她自己抱有妄念,只安心的受着他的好意便是,可那日在她祖父的葬礼上,他却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虽被命运打磨的早已波澜不惊,可午夜梦回时,她又怎会不去遐想,那可是她一直盼着的安稳。

    齐家父子又同康氏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女眷也都进了屋,王氏歪在床上,看了看众人,却盯着若芯问:“元哥儿近日可好。”

    若芯恭敬道:“回老太太,怕阿元吵闹没抱了来,那孩子又长高了。”

    王氏点点头,又问:“钰儿如今还胡闹吗。”

    若芯见王氏还瞧着她,斟酌道:“二爷公务繁忙,别的都好,等忙完了就来拜见老太太。”

    王氏笑了,接着问:“我听说前几日你带来的丫头嫁人了,身边可还有贴心的人伺候。”

    “院里的人都是好的,谢老太太惦记。”

    王氏见她回的得体,心里更是满意,伸手叫她来床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聪明的紧,心胸也开阔,对你婆婆又孝顺,如今被教的很有些样子了。”

    转头对康氏道:“我怎么听丫头们还管她叫姑娘。”

    康氏道:“是,老太太,这事我省的。”

    王氏点头,继续对若芯说:“和你二爷有嫌隙不怕,老太太我过了半辈子了,放眼去看,哪家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女孩子嘛,要懂得利用自个儿的优势,服软懂事看眼色,让爷们多怜惜你,慢慢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可若要强不肯放身段,咱们女人哪个能拧的过那些男人,最后吃亏委屈的都是自己罢了。”

    康氏听王氏说的殷切,陪笑道:“老太太疼你,说了这些体己的话。”

    若芯忙道:“谢老太太教导,若芯都记下了。”

    王氏松开若芯,又叫了旁人来说了几句,屋里一时热闹起来。

    说话间,希文进来同康氏耳语了几句,康氏便叫过若芯:“老太太方才吃了你的药,你出去问问小齐太医,看看给老太太用的药跟你的可有相克。”

    若芯听了,便跟着希文出去,她有些紧张,脚下的步子发沉。

    齐宏毅见若芯来了,拜道:“劳烦奶奶写个方子来。”

    若芯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他。

    齐宏毅接过看了看,又问希文老太太吃了多少,罢了,将正在煎的药剂调了调量。

    若芯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番侍弄,脑子里闪过他们一道在清河医馆坐诊时的情景,往事如烟,想着想着鼻头就酸了,忽听得旁边希文道:“姑娘,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若芯福了福,往堂屋方向走了,希文诧异,卧室里的人还没散,怎么若芯姑娘竟要走了,莫不是太太嘱咐她去干别的,没说什么,回头继续帮齐宏毅煎药。

    若芯失魂落魄的走到堂屋,也不找莲心,一个人出了慈园,有丫鬟小厮同她说话的,她只听不见,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园子里,此时园子里花开的正好,姹紫嫣红的甚是盎然,可为何看在眼里,却是七零八落的残红,她想,这样的景色还要不要带阿元来看了,她寻了处亭子稳当的坐下,闭上眼睛想让她自己镇定镇定,缓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准备回去,还没起身,就见莲心来寻她了:“姑娘怎么也不说一声,自己跑园子里来了。”

    “我,我来走走。”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不舒服么。”

    “没有,咱们回去吧,老太太那儿散了么。”

    “没散,方才府里的爷都去了慈园看老太太了,二爷也去了,问姑娘来着。”

    若芯闻言一惊,顿时绷紧了心弦,急急的往慈园赶,只后悔方才怎么那般任性的出来了,可她走的太快,竟在慈园门口撞上了人,直撞的她一个趔趄跌在了门口的阶上,有东西撒了一地。

    齐宏毅看着摔在门上的若芯,一脸担忧的扶她道:“若芯,你没事吧。”

    若芯万没想到竟撞了他,摇头道:“没事,是我走的太急了,撞了你。”

    莲心见这年轻太医竟然伸手去扶若芯,忙扶过她,不叫他扶。

    齐宏毅本要离府,也没想到会在院门口又碰上若芯,药箱被撞散在地,他刚要去捡落在远处的一只笔,却见一男子先他一步走过去,捡起那笔,递给他道:“齐太医,你的笔。”

    “多谢。”

    只见面前站立之人,穿孔雀蓝格纹满绣衣衫,头戴珠冠,着朝靴,通身气派,富贵逼人,他并不知此人正是刘钰。

    刘钰嘴角微扬:“齐太医客气了。”

    若芯闻声只觉头顶轰的一下,手里才捡起来的东西都要拿不稳了。

    刘钰偏头扫了她一眼,见她这般局促,知她心虚,不然也不会,康氏叫她出去看药,倒一去不回了,此刻,见这二人撞上,虽是意外,可也真是巧,缘分么,偏就撞上了,他可容不下这样的巧合。

    刘钰目光跳过齐宏毅,对他身后的若芯道:“你去里边伺候。”

    他将伺候二字说的清楚,生怕齐宏毅听不见似的。

    若芯福身进了屋里。

    齐宏毅心里琢磨着,这人莫不是刘家的那位二爷,若芯的夫君。

    思忖间,只听刘钰恭敬道:“齐太医,方才那丫头莽撞,冲撞了你,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即这样说了,此人必是刘钰无疑,亦恭敬作揖:“见过钰二爷,是我不小心撞了奶奶,该我赔礼。”

    “听我母亲说,你们两家早相识的。”

    “顾家和齐家是世交,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从过业,后来又一道坐过诊,阿元小时候总得病,我也看顾过,不知如今可好了。”

    早在若芯进府之前,刘钰就派人细打听过齐宏毅,此人一直照顾若芯母子,时不时的去清河看顾她们,也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便要做亲的,更听说,当初在清河,这齐宏毅扬言能接受阿元,要娶若芯。

    听他说起阿元,刘钰愈发不受用,他喉头发紧,两手攥拳,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在自己家里,吃穿一应周全的很,自然都好。”

    齐宏毅道:“只是今儿没见到阿元,倒有些遗憾。”

    说罢抬眼去看刘钰,话说到这里,刘钰该不会拒绝他想见阿元的意思。

    刘钰没想到这人这般难缠,不甘示弱的摊开来说:“齐太医的意思是想见阿元,还是想和若芯叙旧。”

    被刘钰说穿,倒叫齐宏毅有些发讪,都传这钰二爷精明非常,此时见了,果不一般,可他却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坚定道:“不知可否?”

    刘钰像被什么堵上了,总觉得被人摆了一道,可又挑不出错来,犹自逞强道:“自然,我叫人在我院里摆酒,你们好好叙上一叙。”

    这看诊之人哪有吃酒的,刘钰这般,是不想让他见若芯的,心里虽想着见或不见又如何,嘴上却道:“二爷盛情,不必如此,若芯不喜吃酒,我只看看孩子,跟她说几句话就好。”

    刘钰眉头拧了拧,话到此处,他若拒绝,倒显得小气,遂咬牙道:“好,我叫她带了阿元去门上送你。”

    齐宏毅满意的冲刘钰拜了拜,想这刘钰并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倒也通情达理,被人引着走了。

    第40章

    人才走, 刘钰整个人狂躁起来,两手握拳在院子里转了半日,想立时找人练练才能解躁,他怎么就脱口同意让若芯去见他了?他到底在想什么?想看看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情义, 还是想看看顾若芯见了她会不会哭哭啼啼。

    来往的丫头婆子见钰二爷在院子里黑着脸待了半日, 都不敢靠近。

    好一会儿, 刘钰才叫外头的小厮去抱了阿元来,又忍气进了他祖母的卧室。

    卧室里笑声正浓, 四散着站满了刘府的主子丫头, 陪老太太说笑,王氏早已吃过了药,坐在贵妃榻上,等药劲沉一沉再去睡, 虽一脸病态,却精神尚可的搂着刘锐逗着,抬头见刘钰一身煞气的走进来, 嗔道:“你这孩子, 黑着个脸, 谁又惹你了。”

    刘钰并未答话, 眼神定在若芯身上, 冷着脸咬牙切齿道:“你出来。”

    若芯见他这般骇人,哪敢出去,下意识的往康氏身后躲去,这一躲好死不死的将刘钰才压下去的火又勾了出来, 他极利索的越过众人, 一把抓住若芯, 将她拖出了卧室。

    众人见状俱是面面相觑, 早听闻那小门户的姑娘不叫钰二爷顺心,这般将她拉扯出去,怕不是好一顿责骂,王氏见刘钰这般没规矩,一脸不悦的扫了扫康氏,康氏极不自然的笑笑,道:“这,这两孩子闹别扭呢,老太太别管他们,过不一会就好了。”

    说罢,扭过头对娟娘低声道:“你去瞧瞧。”

    刘锐听了他母亲的话,对祖母道:“芯jiejie才不敢跟我二哥闹别扭呢,都是二哥,总欺负jiejie。”说罢脸埋进王氏怀里,怕他母亲教训他。

    王氏见怀里的小孙子讨喜,这才缓和了脸色,逗他:“你这小鬼,你又知道了,方才你哥哥欺负你jiejie,你怎么不拦着。”

    刘锐调皮道:“我不敢惹二哥,二哥揍我。”

    王氏呵呵笑了两声,揉了揉怀里的小人:“你二哥打小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你老实些,可不许学他,否则,否则……”

    说着顿了顿,方才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低了声音自语道:“否则自有那命里的人来收拾他。”

    旁人听不真切,康氏离得近,听了个清楚,被这话激的心头一颤,她忽发起慌来,老太太这话正正叫她警醒,日后可不能再由着她儿子胡来,她已没了一个儿子,要不是刘钰争气,她早郁郁寡欢,又同她夫君貌合神离了,怎能有现在这般体面日子过,她心里转着,又细细的替她儿子盘算着,咬牙想到,任他是谁也不能挡了她儿子的道。

    众人听了刘锐小孩子般稚气的话,都笑了笑,屋里又热闹起来。

    若芯被刘钰拖出慈园,挣扎不下,在慈园门口使劲推开他道:“你做什么。”

    刘钰气道:“做什么,带你去见你那相好的。”

    见他这般喊出来,若芯惊的都要站不稳了,慌着四下去看有没有人听见,气道:“你胡说什么。”

    刘钰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她惊慌失措,更是恼:“我胡说,我哪句胡说了,我问你,你方才失魂落魄的干什么去了,受了伤,学那园子里的畜生,自躲起来舔伤口去了吧,你们不都是学医的么,治好你自个儿了么,啊。”

    若芯见他说的越发过分,心里又急又气:“你别再胡说了行不行,我,我不过出去走走。”

    刘钰指着慈园的方向怒道:“老太太太太在里边,你一声不吭的出去走走,哪个教你的规矩,真以为自己是主子奶奶啊,爷不过抬举了你两日,倒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他心里不痛快,自是哪句狠便说哪句的往她心口上戳,更不管会不会伤了她。

    若芯瞪大了眼瞧着他,难以置信的推开他,气道:“我什么时候是主子了,什么时候是奶奶了,谁又稀罕你抬举了,你可真是个做爷的,一不痛快了就只知道欺负我,这样的本事才叫人叹服。”

    刘钰被若芯兜头骂了,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就在此时,阿元救火似的跑过来抱住刘钰道:“爹爹,咱们去哪呀。”

    刘钰见孩子过来了,强压住心上的怒火,旁边不远处石头欲言又止,刘钰发泄般冲那小厮怒喊:“什么事,说。”

    石头上前哆嗦着回道:“齐,齐太医已经在门上等了多时了,问,问若芯姑娘和小少爷还,还去么。”

    刘钰瞪过去骂道:“给老子滚。”

    说罢,抱起阿元朝二门走去,见若芯没有跟上来,转头瞪她:“还不快走。”

    莲心见状上前扶了若芯,二人落了一大截的跟在刘钰身后,去了二门。

    阿元见了齐宏毅,满面春风的跑过去,钻到他怀里:“齐叔叔,阿元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