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41节
话说, 北苑内,姜明月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将安阳郡主的惨状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唾沫横飞的描绘了一遍后,一时气得小胸脯气鼓气鼓的, 随即, 一脸期待的看着罗汉床上的老太君, 期待她能做主, 最好立马派人去衙门将无忧哥哥给抓回来好好训斥一顿。 却见一贯寡言严肃的老太君,此刻竟缓缓阖上了那双精悍的眼。 一旁的嬷嬷也神情古怪, 连嘴角都微微抽动着。 姜明月一时辨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还以为是自己言辞不够深刻, 立马又道:“真的, 老太君, 您别不信,我亲眼见着了, 您是不知郡主那叫一个惨啊, 一整个脖子都红得发紫,被掐得不成样子了, 简直没一块好rou了, 还有, 还有郡主今儿个话少极了, 尤其在无忧哥哥跟前,跟个小猫儿似的,大声都不敢吭一声, 定是被无忧哥哥给欺负坏了, 人郡主多高贵一人, 等闲的欺负能吓成这样, 我怀疑,无忧哥哥定是用了哪些变态的手段,让郡主精神都紊乱了,您是不知道,方才郡主就连坐着都能睡着了,可见是有多虚弱,多心力交瘁,真真瞧着可怜极了——” 姜明月叭叭叭说着,语气一转,又道:“哼,无忧哥哥当年在军营里时还好端端的了,一生正气,威风凛凛,怎地如今一回京竟成了这样了,哼,早就听说盛都这地界富贵,容易迷了人眼,还听说那些文官们一个个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定是无忧哥哥这厢当了文官,被官场上那些利欲熏心给腐败坏了,竟开始变得这般不正经,这般心狠手辣了起来了——” “对了,我还听说无忧哥哥将郡主抛下了三年都不搭理人家,可见是个心狠的——” 姜明月越说越气,说着说着开始翻起旧账来了。 那日,姓谢的那袭话,可没少入姜明月的耳了。 由此可见,无风不起浪。 无忧哥哥欺负郡主,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姜明月说着说着,浑身气得都鼓胀了起来了。 再定睛一瞅,却见老太君和嬷嬷两个竟都有些讳莫如深,神色古怪,当即便还要继续叭叭叭,这时,只见少言寡语的老太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转了下手中的佛珠后,定定看了姜明月一眼,终于缓缓开口道:“行了,老婆子我知道了。” 姜明月竖着耳朵盼着,还在等着下一句了,却见等了半晌,没了?就这? 正一脸不可思议之际的继续深究之际。 这时,只见老太君沉吟片刻,又冷不丁道:“今日这件事情,传到老婆子我这儿就可以了,莫要再往下传了,可知?” 老太君淡淡吩咐着。 姜明月冷哼一声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不能败坏了无忧哥哥的名声嘛,他这番行径一旦曝光了,他日怎还能树立威望,他日怎还能令人信服,怎还能率领士兵们上阵杀敌,我省得,我省得,不过老太君您一定要将无忧哥哥好生训斥一顿,往后若再让我瞧见了,我还是会要管的!” 姜明月一脸深明正义般说着。 老太君撵了下佛珠,道:“行了。”又瞧了眼时辰道:“快要用午膳了,你去洗把脸,准备用膳罢。” 姜明月却撅着小厚唇道:“我还是去无恙居罢用,顺道去陪陪郡主罢,她多可怜。” 说着,便要往外闯,齐嬷嬷忍不住纳罕在后头问道:“你不是历来不喜那位郡主么,怎么现如今——” 齐嬷嬷似笑非笑着。 姜明月闻言脚步一顿,只有些嘴硬道:“我……我还是不喜欢她啊,喜不喜欢是一回事,积善惩恶又是一回事儿了,哼!” 说罢,姜明月一脸言不由衷、别别扭扭的踏出了屋子。 她一走,齐嬷嬷笑容一抽,凝固在了脸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竟有片刻的死寂。 半晌,齐嬷嬷尴尬会心一笑,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朝着老太君笑眯眯道:“看来,少主同郡主……处得不错。” 齐嬷嬷松了一口气,一脸欣慰。 却不料,老太君却将手中的佛珠一收,道:“青儿……放纵了。” 顿了顿,又道:“郡主身份尊贵,怎能……毫无顾忌。” 齐嬷嬷却笑着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郡主生得那样貌美,仙子般的人儿,少主便是定力再深,怕也是——” 齐嬷嬷挤眉弄眼,又道:“何况少主同郡主成亲三年多了,这几年来二人两地分居,生生耽搁了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老奴还一直担心这小两口相处不来,唯恐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了,如今看来……是老奴多虑了,老奴冷眼瞅着,少主对郡主,是多有维护的——” 齐嬷嬷笑眯眯的说着,又道:“顾家人口稀疏,最好少主同郡主和和美美,不日便给咱们顾家生个胖大小子来,这样的话,便是老侯爷在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齐嬷嬷一脸激动的畅想着美好愿景。 老太君闻言,听到这里,脸上的寡淡严肃之色终于淡化了几分,然而片刻后,又微微一顿,道:“郡主身娇体弱,怕是——” 话到一半,隐去了,良久,忽而又想起了一茬,道:“听闻太后身子有恙,这两日随我入宫探望一遭罢。” ** 话说,安阳那块“狗与姜明月不得入内”的牌子还没来得及摆上了,姜明月又很快哒哒哒的去而复返,并一脸傲娇的朝着安阳抬抬小下巴,道:“郡主,你放心,老太君会给您做主的,今儿个无忧哥哥下值回来,一准遭老太君罚了跪祠堂,你莫要怕,往后若再遭了欺负,便来找我便是,我一准替你出头!” 看着姜明月那牛哄哄的样子,安阳却恨不得将脚上的绣花鞋脱下来,一股脑塞到姜明月那张嘴里去。 她决定了,未来俩月告假,不去北苑请安了。 没脸! 用过午膳后,安阳本欲休息片刻,不料,正要入睡时,外头有人来报,乐夫人来了。 安阳有些惊讶,文jiejie? 当即起身洗漱一番,连连起身去迎,刚到院门口时,却见顾青山的贴身属下绥进随着乐文卿前后脚一道来了。 “文jiejie,稀客稀客——” 安阳上前,拉着乐文卿的手,笑脸相迎着。 乐文卿笑道:“这个时候过来,没有打搅到你罢。” 安阳笑道:“随时来都可以,文jiejie随时来我都热烈欢迎,何来打搅一说。” 两人寒暄一番,安阳这才看向绥进道:“可是大人有事要吩咐?” 绥进恭恭敬敬道:“禀郡主,今儿个南边出了一桩案子,大人去办案了,特让小的回来跟郡主禀一声,说晚膳不必等了,大人今夜许要晚归,让郡主早些用膳,早些安歇。” 绥进哈着腰,将少主的“体贴入微”传达得入木三分。 安阳听了,却将眼尾一翻,心道,狗不狗,这男人,早不派人来禀,晚不派人来禀,偏在客人登门时派人来禀,对外端得一副体贴好男人的模样,将他的形象维护得不知多好,实则—— 安阳才不吃这套。 原来,今儿个一早出门时,顾青山那厮特意留了话,让晚膳留膳,他回府用晚膳。 安阳一抬眼,果不其然,对上乐文卿笑盈盈的目光,安阳脸微微一热,心中却有些恼。 面上装得似副好人,实则,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不过在人前,安阳还是端得一副端庄大方模样,道:“派个跑腿的过来通传便是,怎还劳你走一趟。”又随口道:“办的什么案子,可有凶险?” 绥进立马腆着脸道:“少主说小金宝最笨,词不达意,老是传错话,误了大人的心思,这才特让属下来。” 又犹豫了一遭,这才开口道:“南边今儿个出了桩命案。” 话一落,见郡主和乐夫人二人齐齐变了脸,绥进立马又道:“不过郡主放心,命犯已捉拿归案了,不会有凶险的。” 如此,话一落,安阳这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一时朝着绥进叮嘱道:“你们外出办案时,当心着些。” 绥进称是,这才恭恭敬敬去了。 安阳这才领着乐氏进了屋,乐氏道:“想不到这太平盛世下,竟还发生了命案,真真吓人也,也不知是歹徒行凶,还是恶霸欺凌弱小,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虽不相识,到底令人可惜——” 乐氏悠悠感慨着,双方入内就座,乐氏话语一转,朝着无恙居内打量了一遭,视线落入了安阳的脸上,又笑着道:“没曾想,当年那位丝毫不将满京贵女们瞧在任何眼里的第一公子,竟还是个贴心人。” 乐氏笑着将安阳打趣着。 乐氏有些意外,外界将这对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那日在邑王府内,也纷纷戏说这二位是在人前作秀。 如今乐氏看来,却不然。 安阳面对乐氏的打趣,端得一派镇定道:“这么些年,也就贴心了这一回,这不巧了,偏生就让文jiejie你给撞见了,他一走这三年,和回京这一个多月来没见着人影的日子,偏就叫人瞧不见,你看气人不!” 安阳大大方方的将人“败坏”着,乐氏闻言不禁莞尔,见安阳气色红润,满面潮红,尤其是那双眼,水汪汪的,里头像是蓄满了一池春水,便知,不像是个苦大仇深的,不像她—— 乐氏神色一暗。 安阳见乐氏神色有异,不由关切道:“文jiejie怎么早起不来,早起来了,还能在我这一道用午膳了。” 乐氏扯了扯笑道:“我怕来得太早了,来得不是时候。” 乐氏淡淡调侃着。 安阳闻言微微一囧,这才想起当初回到郡主府那次,也是在……第二日一早,文jiejie来了,赶上她还呼呼大睡,没有起来。 无怪乎乐氏打趣她,实则就像是闻着味儿赶来的似的,只要她……一朝晚起,她便来得这么凑巧。 “其实,郡主,我此番前来,是想给你提个醒的——” 寒暄过后,乐氏直接开门见山,挑明了来意。 说这话时,乐氏脸上的笑意淡淡隐了去,似满脸的疲惫和无奈。 安阳心中一凛。 只见乐氏拉着安阳的手,忽而一脸认真的冲着安阳缓缓道:“提防我那位meimei。” 第39章 乐未央? 想到这个名字时, 安阳神色一凛。 不过,乐未央为何需要她提防? 她跟乐未央非亲非故,无任何干系,甚至并无任何深交, 连浅交也不曾有过, 若非她是乐文卿的meimei, 若非当年同在皇家书院念书, 怕是连所见的机会都不多。 而唯一的联系则是—— 不过,安阳自觉, 乐未央那样的人, 还隐隐有些不够格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虽不将此人当成一回事, 不过, 不喜, 却也是安阳对此人最真实的感受。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妙, 有些人哪怕并不相熟,却让人天然心生好感, 而有些人, 则天然……不喜。 当初, 呱噪蛮横如丹旸, 如姜明月,甚至一度叫嚣,一度唧唧呱呱咆哮到了她的跟前, 安阳却觉得有趣, 看戏成分居多, 并未真心生厌, 因为丹旸、姜明月这类人,看似龇牙咧嘴、语气恶劣,实则眼神清澈,心思单纯,嘴硬心软,所有心思全部都摆在了脸上,让人瞧得有趣。 而乐未央那样的人,端得姿态秀丽,看似文静规矩,可实则那双眼却分明眼波四溢,颇有些……盈盈算计在里头。 横竖,不像外表和表现得那般淡然处之。 安阳倒不曾对这个人物有过多的研究,还不曾入她的眼。 不过,听到文jiejie这般言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轻一抬,不由好奇道:“jiejie缘何有此一说。” 乐文卿只苦笑了一下,道:“按理说,我不该这样背地里非议自己的meimei,然而成婚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侯府里头人多口杂,许多事不好轻言于口,至于娘家那边……” 乐文卿叹了口气,看向安阳道:“咱们一块长大的那些人中,要么远嫁,要么低嫁,亦或是关系交错,家世过于复杂,要么便是如七公主、丹旸这般还未成婚的,有许多事情发生了,憋在心里憋闷,想说说,却又实不知该跟谁说——” 说到这里,乐文卿看向安阳,强颜欢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