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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靥 第123节

    封岌纵马跃出府门。

    寒酥被突然开启的府门吓了一跳,下一刻,高头大马出现在她视线里,似乎马上就要踩到她身上来,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地连连向后退,脚步踉跄。她与翠微相互搀扶着,才没有跌倒。

    “吁——”封岌用力拉住马缰,将马身崩成一条直条。再手腕一转,将马头转了个方向,生硬地停下它的狂奔。

    他转过脸来,死死盯着寒酥,沉声:“你去哪了?”

    寒酥心有余悸地慢慢舒出一口气,她重新站稳,望向封岌,道:“去寺里了。”

    “你去寺里干什么?”封岌再问。天生的威严,让他稍微发沉的语气听上去也带着愠怒的审问。

    “去给将军求平安符。”

    封岌盯着她沉默。

    “真的。”寒酥将荷包里的平安符取出来,“一会儿缝进给将军做的衣裳里。”

    一口气哽在封岌的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好半晌,他才慢慢舒出一口气。

    他下了马,将马缰递给家仆。

    “走吧。”封岌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和。

    寒酥攥紧手里的平安符,跟着他迈进府门。

    平石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询问沈约呈可回家了。

    “三郎本来约了同窗去宝粹楼,可是一直不见他的人影!自早上将他送进考场,一天没见他了!”

    第98章

    封岌立刻派人去寻常,得知沈约呈今日考场之上提前交卷,率先走出考场。因为他提前交卷,所以旁人也没看见他去了何处。

    “那明日的考试怎么办?”大夫人焦急问。

    封岌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沉默着。

    大夫人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对封岌道:“二弟,你这些年都在外面,这孩子虽然挂名在你那里,却是伴在我膝下。我心疼他,我心急啊!”

    封岌叹了口气,劝慰:“大嫂别担心,我已派人去找。一定能将人找回来。”

    大夫人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可是第二天考试前,没能将沈约呈找到。封岌派人去考场前守着,直到封考场,也不见沈约呈的身影。封岌派人进考场了询问过考官,得到答复沈约呈确实没有来。

    大夫人守在家里,见只有封岌一个人回来,询问得知沈约呈今日没去考试,她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失神地念叨着:“这傻子是拿前程赌气吗!”

    封岌眉峰始终不舒。

    寒酥虽然人在朝枝阁,却派人去前面打听消息。翠微跑回来一五一十向她禀过,她皱着眉眼前总是浮现那日沈约呈在路边等她微笑劝慰她的眉眼。

    干净纯粹的少年郎,同样也易碎。

    又过了一会儿,封岌派人请寒酥过去一趟。去的不是衔山阁,而是沈约呈的院落。

    寒酥怀着讶然赶去,她迈进沈约呈的书房,封岌坐在沈约呈往日里读书的书案后,手里正在翻阅着一本书册。

    “还没找到吗?”寒酥朝封岌走过去,隔着书案立在封岌面前。

    封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封岌又沉默了片刻,仿佛自语道:“还是应该把这个给你。”

    他将手里的小册子放在面前的书案上,然后朝寒酥推去。

    寒酥疑惑将这个小册子拿起来翻阅,映入眼帘是沈约呈清隽的字迹。她扫过一行,知道这是沈约呈的日志手记,她这样翻看他的文字似乎不妥。可是下一刻,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瞭望初冬的第一场雪,一眼看见人群里的她。她一袭白裙,纤薄又清冷的身影彷如和满天满地的皑雪融为一体。纷扬的白雪在她裙摆翩飞,为她匍匐。她从雪中来,她是雪中仙!可是我挤过人群,去追她。立在街市岔口四顾徘徊怎么也寻不见她的身影。洁白的扬雪只余灰色。我失落地回家,却又见到她。她叫寒酥。原来天地间霎时亮堂起来是这样澎湃的心情。”

    “今日学堂走神被先生训斥,先生吹胡子瞪眼问我想什么。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在想她。”

    “去年好不容易得的玉冠被我忍痛与孙四郎换了东西,换了一块红玉,玉质极佳,隐隐有红梅的影子。我寻了巧匠阁的师父打一对簪子。那红玉簪子落在她的云鬓上一定很好看!可是现在不能送给她。”

    “思来想去,她喜欢读书。比起首饰,不如送她砚台?单独送她于她名声不好,只好每位姐妹都送一处,还要每次都亲自跑一趟。可是能见到她,听她说话。嘿嘿。”

    “父亲要回来了。我很想在父亲的见证下,定下亲事。我该如何与她说?伯母说她会帮我去说。那怎么行?我要亲自去问她,我希望她也是欢喜嫁我!”

    “冬日天寒贪恋热榻。可她总是很早起来,坐在窗下读书。比我要刻苦许多。真让人惭愧。我也应该更刻苦些才是!”

    “我又偷偷去看她了。她不知道。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借住在这里,本分规矩。沈约呈啊沈约呈,你可千万记住要比她更守礼,不能让她困扰才是!”

    “府里的jiejiemeimei的总有换不完的衣裳,可她总是那一身白衣。明日想想办法,能不能暗示伯母再给府里的人裁一批衣裳。用父亲快回来了这个借口怎么样?”

    “我有一心上人,不见时思之如狂见时欣喜若狂。哈哈,我居然这样对她说。她出自书香门第,本来想好了要向古人讨教引经据典,婉转表达。可是……我见了她就欢喜,那些提前背下的诗词都忘了。”

    “她答应了。虽然她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应该会听长辈之言。可是她就是答应了哈哈!”

    “府里的人都说她高攀。我很不喜欢这说法。她愿意嫁我,是我三生有幸。”

    “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我偷偷学做女红。定是要被耻笑责备的。可我想给她做一双鞋。还想亲手给她做嫁衣。”

    “锦茵又去找她麻烦了。她如今谨小慎微,锦茵还是处处刁难,实在过分。真盼着快些与她成婚,只有与她成婚了,才能给她撑腰。日后一定好好待她,不要她那么辛苦。”

    “她好像不愿意嫁给我了。”

    “这两日总是做噩梦。梦见她来京路上的遭遇,一想到她被人欺负,想到她会哭会害怕的样子,我心里好难受。恨海晏河清路不拾遗只在书中,恨命运不公苛待她一个弱小女郎。”

    “她真的不愿意嫁给我了。”

    “是我不够好。”

    “给她做的鞋子做好了,却送不出去了。”

    “今日又给她雕了个小木人,先放进偏屋。”

    “路过玲珑阁,瞧见一对镯子很适合她。”

    “我又没忍住,偷偷去青古书斋看她了……”

    “她想出诗集。希望她不要因为女子的身份受困。除了在学堂帮她尽力宣传,我还能帮她做什么?我再想想……”

    “她要给公主当老师了!”

    “我就知道你很厉害。恭喜你。”

    寒酥一页一页翻过去,后面的每一页或记录在哪里见到她,或记录今日又给她准备了什么小礼物。

    每一页都是她。

    仿佛一个鲜活的沈约呈正坐在寒酥对面,他亮着一双眼睛,用澄澈的眸子望着她,用温和的声音一句一句说给她听。

    寒酥翻到最后一页。

    “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我若有一丝怨也是大逆不道。”

    “可,”

    言未尽,突然停在这里。

    纸页上有斑驳之迹,似乎是泪渍。

    寒酥握着小册子的手轻颤。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原来有一人默默地将她放在心里那么深的地方。

    她朝一侧偏屋走去,伸手轻推,望见堆了半屋子的礼物。

    她心里压得难受,将整颗心压得又挤又胀。

    封岌盯着寒酥的反应,眉头紧锁。

    在叫寒酥过来之前,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她。他很担心寒酥会因为沈约呈的深情,而拒绝他。

    可是封岌又认为寒酥应该知道这一切。而他,不应该像一个小人一样单方面地选择隐瞒。

    封岌站起身,朝寒酥走过去。他立在寒酥身侧,握住她的手。

    “谁都没有做错。”他说,“自责或迁怒都是错误的情绪。”

    寒酥慢慢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着她眼底的情绪。

    既不言也不语。

    封岌在这一刻突然就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用力握紧寒酥的手:“寒酥。”

    寒酥抬起眼睛来望向他,对他扯起唇角温柔地笑:“我知道。”

    她这样说,封岌不知为何心里并没有安心的感觉。

    寒酥再开口:“平安符已经给将军缝在衣服里了,我去把衣服拿给将军。将军明日就要出征了,一路顺风。”

    封岌细细瞧着寒酥的表情。

    封岌没有让寒酥去拿那件衣裳,而是跟着寒酥去朝枝阁。头一次,他不需要背着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朝朝枝阁走去。

    两个人走到朝枝阁前,一个侍女刚从朝枝阁出来,她先给封岌行礼,再对寒酥道:“表姑娘,三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了些鲜果过来。”

    寒酥还未开口,封岌沉声:“称呼错了。”

    侍女愣了一下,什么称呼错了?对表姑娘的称呼用错了?她立刻改口:“夫人。”

    封岌这才抬步往前走。

    寒酥眼睫轻颤了一下,神色倒还寻常。她与封岌一起迈进朝枝阁,又径直将他带进她的寝屋。

    寒酥将做好的衣裳捧来递给封岌:“将军试试。”

    对于沈约呈之事,她竟是闭口不提。

    封岌深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接她递来的衣裳,寒酥却突然又将衣裳放回去。她朝封岌走近,主动帮他宽衣,又帮他将新衣穿好。

    她眉眼间挂着笑,声音也轻柔:“看来我的手工也不算太差。”

    封岌拥住她的后腰,将人往怀里一送,她便贴着他。寒酥在他怀里抬起眼睛来,她轻轻扯起唇角,对他笑。她又动作轻柔地将手搭在封岌的手臂上,柔声道:“明日就要启程,将军今晚有事要忙吗?”

    “没有。”

    寒酥轻嗯了一声,说:“那就留在我这里陪着我吧。”

    “你确定?”封岌目光带着审视意味地看向她。这不像她说出来的话,她最在意名声气节,旁人看着他走进来,他若在她这里留宿,府里的人都会知道。

    似知道封岌在想什么,寒酥轻声说:“你不是让别人称呼我夫人吗?那你出征前最后一日陪着我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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