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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 第40节

    晒好的药材都堆在墙边,风一吹,药香便越墙而出。

    宁朝阳脚步一顿,眼眶跟着就红了。

    第51章 班师回朝喽

    四月底的上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凤翎阁秦大人的婚宴上死了人,喜事取消不说,还来了上百名兵眷闹事,说是凤翎阁贪墨抚恤粮,中饱私囊,他们要求皇长女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被好事者传入宫中,圣人大怒,当即就命荣王牵头,彻查抚恤粮的去处。

    凤翎阁中多桩差事被停,秦长舒也脱簪待罪,淮乐公主欲进宫求情,却得知圣人连一月一次的阖家宴也取消了。

    她立刻想找宁朝阳,华年却说,宁大人病了。

    淮乐一惊,挥袖摆驾宁府。

    宁朝阳看起来很是虚弱,身上的罗裙空空荡荡,整个人如同游魂一般。

    她上前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只这一下,淮乐就察觉到了不对:“你在生本宫的气?”

    “殿下言重。”她垂眼道,“朝阳已将命卖在了凤翎阁,只管办事妥不妥帖,哪有生不生气一说。”

    那就真的是在生气。

    淮乐抿唇,轻声问她:“朝阳,你可还记得本宫见你第一眼时说的什么?”

    宁朝阳眼皮动了动。

    “殿下说,微臣的好处是不管大小事都能藏在心里,坏处是不管大小事都藏在了心里。”

    淮乐点头:“那现在,你说出来,本宫听着。”

    朝阳抬眼看她。

    面前的女子已近而立,凤眸含威,一身皇家气派,但她说这话的语气是略有委屈的,像谁家温柔的长姐,不明白自己错在了何处。

    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平静地开口:“微臣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忠君之志、报国之愿。”

    淮乐皱眉。

    她拂开凤袍起身,从窗口看向隔壁院落纷飞的灰烟:“是因为你那个突然暴毙的外室?”

    拳头骤然捏紧,宁朝阳冷声道:“启禀殿下,微臣正在准备婚事,他以前是外室,以后不——”

    话没落音,脸上倏地就挨了一巴掌。

    宁朝阳眼眸微睁。

    面前的人与她对立,冷着眉眼一字一句地与她道:“朝阳你记住,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只配待在后宅里,不配站在朝堂上。”

    “本宫一心提拔你,不是让你来与死人成婚、做名留青史的痴女的。本宫要的是良臣,大盛要的是好官,你有这个本事,但你现在显然没了这份心。”

    “本宫对你很失?????望。”

    喉头微动,宁朝阳缓了一会儿才淡声问:“在殿下眼里,朝阳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

    “你放肆!”淮乐大怒,“为他,你这已经是第二次顶撞本宫!”

    凌厉的气势逼得那纸一样单薄的人来回晃了晃,淮乐看着,又有点不忍心。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意道:“朝阳,你是凤翎阁近两年来最好的苗子,本宫不希望你折在这里,不值当。”

    宁朝阳安静地站着,听她说为官要义,又听她说男人不值得信任。

    一通深聊之后,淮乐问:“你明白吗?”

    说了这么多,殿下始终没有与她解释到底为何一杯茶毒死江亦川。

    嘲弄地勾起嘴角,宁朝阳慢条斯理地拱手行礼。

    她答:“汪。”

    淮乐殿下气得红了眼。

    这等的冒犯,殿下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了的,宁朝阳平静地看着她,已经做好了被外调的准备。

    谁料淮乐殿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却还是道:“后日定北侯班师回朝,你代本宫去长安门迎他。”

    朝阳不解地抬眼。

    “让你去你就去!”淮乐恼道,“办不好本宫就将你那外……你那郎君的棺材掀了!”

    “……”

    沉默良久,宁朝阳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

    五月已至,天光更加灿烂,戴着盔甲的骏马长嘶一声,雄赳赳的镇远军精锐就跨进了上京的城门。

    宁朝阳站在长安门下,身着三品海棠花官服,手持淮乐殿下的玉笏板,恭敬地朝着来人躬身:“凤翎阁领命在此恭候。”

    以她为首,门边两侧上百名官员皆躬身。

    长安门以内是不能骑马的,这些人见了这阵仗就应该下马还礼,然后再随她一起往皇城里走。

    然而,镇远军的这些人没动。

    打头的副将高坐马上,皱眉盯着她就道:“你们就是凤翎阁啊?方才一路走过来我就想说了,那路边是谁掌的规矩,守卫极少,防范松散,以至百姓拥挤踩踏,险些冲撞我们将军。”

    “百叶!”旁边的老者斥了他一声,而后就朝宁朝阳拱手,“在边关长大的毛头小子,没那么懂规矩,还望大人见谅。”

    “没关系。”宁朝阳道,“我活该的。”

    此话一出,镇远军众人皆是一愣。

    传闻里的凤翎阁宁大人,不该是个凶神恶煞jian猾馋佞的形象吗?可眼前这个小姑娘,虚弱憔悴就罢了,眼里还一点光都没有,仿佛已经被这世间蹉跎了所有的希冀,只剩一副躯壳还站在这里。

    有人突然嗤笑了一声。

    声若流泉,潺潺涓涓。

    宁朝阳身子一僵,但也只片刻,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幻听而已,这几日她经常幻听,能听见江亦川让她喝药,也能听见他在她枕边说让她多睡会儿,情况严重的时候,她甚至能听见他说想她了。

    人死后也会有思念吗?她以为这东西都会留给活人,不然她这里的,怎么会这么这么多?

    正想着,镇远军的这些人突然就都下了马。

    宁朝阳麻木地让开身子,就见一片黑沉沉的铠甲从自己身侧交错而过,乌泱泱的,像沟渠里挤满的鲫鱼。

    有将士撞了她一下,那肩上戴着护甲,力气又大,她一个走神就被撞得往后趔趄,险些摔跌。

    乌黑的人群里突然就伸出来了一只戴着银甲的手,那手接住她,将她带得晃了一圈,站去了旁侧的空地上。

    宁朝阳怔愣抬头。

    红衣银甲,墨发如瀑,来人长得很高,脸侧被耀眼的日头照着,看不太清。

    她恍然想道谢,这人却又嗤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比方才听的真切了许多。

    宁朝阳心里一紧,猛地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再次抬头。

    第52章 一些很狗的计划

    耀目的光线随着她的站位往旁边移开,眼前这人的轮廓也逐渐清晰。

    薄唇、挺鼻、丹凤眼、双剑眉,她每往上看一寸,心里就紧一寸。

    一模一样,当真是一模一样,她嘴巴张了张,几乎就要喊出一声江亦川。

    可是,还不等她开口,面前这人竟就先皮笑rou不笑地颔首:“宁大人好啊。”

    “……”

    不是他。

    一整张脸都灰暗下来,宁朝阳收回目光,敷衍地往旁边让了让:“这位将军好,烦请走路看路。”

    李景乾眼里的讥讽之意全僵住了。

    他皱眉将脸凑近些:“方才不看路的是你还是我?”

    宁朝阳不感兴趣地垂眼:“嗯嗯嗯,好好好,是我。”

    李景乾:“……”

    他看着面前这人,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被掩饰的震惊和慌乱、惭愧亦或者愤怒。

    但是没有,都没有,眼前的宁朝阳一如他从别人嘴里听说的那样,装腔作势,虚伪冷漠。

    像是完全没有认出他是谁。

    他有点生气。

    ·

    给花明村送证据这件事,原本是不用李景乾亲自来的,但他先前派来上京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失踪,足足一个月,竟无一人成事。

    眼看着胡山的叛国之名就要定下了,李景乾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前往上京。

    他身边原是带了十五个人的,谁料这一路竟比打北漠的战场还凶险,十五个人,抵达上京时就剩下了两个,一个是江大,一个是紫苏。

    哦对了,紫苏叫陆安,是他麾下的百夫长。而江大就叫江大,他只是没那么傻。

    感觉形势不对劲,三人一入上京就隐姓埋名,打算装作普通人老老实实地生活一阵再不着痕迹地联系胡海。

    于是去花明村就来了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大夫。

    在遇见宁朝阳之前,李景乾其实就已经得手了,大夫的身份让他顺理成章地接触到了胡海,而江大假装痴傻落井,顺势就把书信塞给了下井救他的胡家三舅。

    到这里事情完成,他是就可以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