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探监(二)
徐子诺申请了独立的探监室，由唐飞陪同去探袁安的监。 探监室不大，除去正中间一张必要的桌子和椅子外，都是一些放文件的矮铁柜，表面锈跡斑斑，看起来年岁已久，地上放着一台嘎嘎作响的除湿机，空气中依旧是散不去的潮湿腐朽味。 两人没等多久，便看到戴手銬及脚銬的袁安从另一侧的门口被带了进来。 袁安刚进门时，徐子诺差点没认出来。 袁安苍老了许多。 他的身形佝僂，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在脸皮上留下深厚的沟壑，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狱警将袁安带到位置上坐下，唐飞及徐子诺一起向狱警点头表示礼貌后，也一起在椅子上落座，狱警回了礼便离开探监室，驻守在门口。 一时之间三人谁也没开口，只能听到耳边轰轰作响的马达运转声。 最后还是徐子诺先开了口：「你找我有事吗？」 「……想请你帮我个忙。」袁安早已没了当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像失了棉花的填充娃娃，撑不起骨子外的那一身皮囊。 徐子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是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我？」 他自认为和袁安的关係并不好，两人到最后甚至闹得很僵，为什么袁安要找他？ 「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其他交好的人了……」说来辛酸，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大家都是因为利益而绑在一起的关係，失去了音威总监的身分，袁安才发现他一无所有。 「哼！」唐飞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徐子诺听到身旁的动静，转过头去看唐飞，两人相视一笑。 看见两人的小动作，袁安想起徐子诺失控的那天，还是唐飞将自己从徐子诺的手下就出来的，不然以徐子诺当时的状态，自己很可能真的会直接气绝身亡。 他知道两人是朋友，只是不知道他们关係好到会一起来探监的程度。 徐子诺见袁安的眼神一直在唐飞身上徘徊，知道对方的疑问，直接开口了当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袁安很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却也觉得合情合理：「挺好的，挺好的。」 徐子诺不想再跟袁安周旋，他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住的那层公寓是用我妈的名字买的，你帮我卖了之后，把钱全部都拿给她，然后转告她，别……别再来看我了，我没有脸面对她。」袁安低下头，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他像迷途知返的孝子，悔恨着自己的过错，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从他入狱到现在，他的母亲每个星期都会从屏东北上，给他带食物、带水果。但是他却没有一次有出去会面。 每次来回十个多小时的车程，路途遥远的颠簸就为了一个三十年都没有回家的不孝子，袁安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母亲这样为他cao心？ 他只希望母亲可以忘记他，拿着他的钱安享天年，就当从来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好。」徐子诺思考了一会后，答应了。 他多少知道一些袁安与家里的状况，既然是为了家人的请求，徐子诺不会拒绝。 袁安朝徐子诺的方向深深地弯下腰鞠躬：「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为了徐子诺不计前嫌帮他的心意，又或者是对母亲的歉意。 「不用谢，作为交换条件，换你解答我的问题了。」 「好。」袁安收拾起自己悲伤的情绪。 「为什么要……杀害我母亲？」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徐倩倩的死亡对徐子诺来说，一直都是无法癒合的伤痕。 唐飞握着徐子诺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忌妒，蒙蔽了我的双眼。」袁安开口，娓娓道来。 徐倩倩当年出道，虽然小有名气却一直没有真正成为顶流明星，直到徐子诺为她写的歌发表后，才一炮而红。 袁安是跟徐倩倩同期进公司的，音威也是在差不多时间才成立起来，本来应该是大家互相搀扶、互相鼓励才走过来的黄金创业期，陆鹏天却走上了歪路，他开始官商勾结，从事见不得人的性交易。 当时感念徐倩倩是元老级的艺人，而且也生了小孩便一直相安无事，可徐倩倩红了，袁安却一直没没无闻。 他便坐不住了，他忌妒、眼红，不能接受凭什么大家是同期，就你能平步青云？ 他将一切的原因，归咎在歌曲上。 如果没有徐子诺的歌，徐倩倩不可能红。 恰好当时宋政仲对徐倩倩非常有兴趣，可她三番两次推掉酒局不愿赏脸，不只宋政仲不满，连陆鹏天也满肚子气。 就在宋政仲的一句：「不能供人赏完的花，再美也没用。」之下，开啟了计画。 本来只是帮陆鹏天收拾善后的袁安，接受了陆鹏天的提议，放下当明星的梦想，他会给他一个崇高的职位，让他从清扫者变成执行者。 交换条件便是，徐倩倩的死亡。 袁安答应了。 那个时候徐倩倩已经红了大约六、七年的时间，从歌曲跨足演戏与主持，都收穫了莫大的成功，大家都说她命好，有一个天才儿子。 如果说因为一首好歌而爆红，真的是运气，可演戏和主持却与歌曲无关。 可惜眾人只看见她的光鲜亮丽，从来不知道她为此耗费了多少努力。 当时袁安每次见到徐倩倩，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笑脸与她谈天。 徐倩倩善良、明亮，和她相处的人总觉得如沐春风，可袁安却觉得一切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徐倩倩的笑容是在嘲笑他、徐倩倩的安慰是在讽刺他、徐倩倩…… 徐倩倩！！！ 忌妒和仇视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寧愿放弃当歌手，也要杀了徐倩倩。 此外，袁安还将主意打到了徐子诺身上，既然徐子诺有创作的才能，不让他为音威提供音乐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他们偽造赔偿金额，骗徐子诺签下契约，在徐倩倩的天价违约金赔偿完之前，每个月都要交10首歌给音威，以此慢慢还债，作为交换条件，音威会替他缴纳上学的所有花用和薪水。 袁安在讲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时，几度哽咽，表情上满是歉意，等将一切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后，袁安哭着向徐子诺道歉，「对不起，子诺，对不起。」 他踉蹌着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向徐子诺磕头致歉，椅子倒在地上的声响惊动了守在门口的狱警。 可惜袁安的痛哭流涕并没有引起两人的任何反应，在他眼前的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冷峻，对袁安的歉意不为所动。 一条人命、一场骗局，并不是几滴眼泪和几句对不起就能抹灭的。 徐子诺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安，「房子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就当偿还你过去十年照顾我的恩情，别再找我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徐子诺强撑着自己的情绪，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直到进入车子唐飞抱着他后，他才任由悲伤和愤怒掌控自己。 徐子诺没有哭，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唐飞，他浑身颤抖，力气大到唐飞感觉有些疼。 唐飞顺着徐子诺的背安抚，一次又一次，他没有开口，只是利用这样的方式让徐子诺知道自己在这里，一直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诺情绪稍微平復下来后，他开口：「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手上有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恩。」 「大不了同归于尽。」 「……恩。」 「可我又想到上次失控时你跟我说的话……我不想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徐子诺的语气充满了茫然。 他不能报仇、不能对袁安、对陆鹏天做什么发洩自己的恨意、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盘踞在胸口的那团怒气消失。 茫然、无措。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陪你。」唐飞对徐子诺有无限的包容，「哪怕是坐牢。」 徐子诺愣了一下，却又觉得安心。 他离开唐飞的怀抱，看着唐飞的眼睛认真说道：「谢谢你。」 唐飞却只是在徐子诺的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满怀珍惜和爱怜。 几天后，电视上放映着一支名为《音威的崛起与消亡》的半纪录片。 一位女主持人绘声绘影地阐述着故事，从公司的成立到如今被拍卖，所有的事件都有一张张的纸本合约和对话纪录做佐证，包含着徐子诺被迫签下的不平等条约以及如果想顺利发片，要配合公司的宣传策略，否则一律雪藏的合约。 许多承认歌曲不是自己写的艺人都签了这一版合约，眾人这也才了解了来龙去脉，不再对那些艺人的歌曲如此抗拒。 只是观眾没想过的是，那些艺人被杀害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不卖身？陪酒小姐都还有选择客人的权利，音威到底是一间多腐败的公司？ 看完报导后，许多义愤填膺的观眾写信给陆鹏天和袁安，言词中大量的谩骂字眼压得那一张张的信纸有如万钧之重，几乎拿不住。 从来养尊处优的陆鹏天，光是待在监狱里就苦不堪言，再加上这些充满恶意的信件，几乎让他崩溃。 袁安则是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已无法弥补，他几乎是以偿还的心态来看待这些信的，如果这些谩骂能为死者的家属减少一些苦痛，他全盘接受。 徐子诺是没看到这个报导的，可是许多粉丝看到了，纷纷跑来留言安慰他，他从留言中大致上推测出了来龙去脉。 他想这也许才是唐飞买下音威的真正目的，让一切真相曝光在大眾眼前。 徐子诺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此时正巧唐飞开门回来，徐子诺起身迎接，给了他一个拥抱：「欢迎回家。」 「恩，我回来了。」唐飞眼里染上了屋子里的柔情。 等唐飞进房间放好东西、换了居家服在出来后，发现徐子诺还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他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在看什么？」 徐子诺将手机递给他看，「这是你买下音威的目的？」 唐飞大致上看了一下留言的内容便知道是在说那个半纪录片，「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另一部分呢？」 唐飞故作神祕地笑了笑，「撒个娇我就跟你说？」 徐子诺眼角有些抽蓄，「算了，我不想知道。」他拿回自己的手机继续看留言。 唐飞像是早就知道徐子诺的会是什么反应，他揉了揉徐子诺的头发说道：「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唔。」 -------------------- 下一章完结，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