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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骄 第16节

    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进来。”

    孙连海低着头行至御椅旁:“皇上,张道长按照您的吩咐,今次的丹药加重了剂量,比往日要刚烈些,但效用也会更为明显,服之便可佑皇上龙体永健,长寿无疆。”

    乔恒打开木盒,嗅着那股比往日浓烈些的淡香,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朕这段时日倒真是觉得精神了些,告诉他,朕要重重赏他。”

    孙连海忙应下,又道:“张道长还说了,此丹药还得试过确保无碍后,皇上再服下也不迟,若是出了差错,道长也好削弱剂量重新炼过。。”

    孙连海的声音方才落下,门外的守卫便已进来禀报:“皇上,长乐公主求见。”

    乔恒看了一眼孙连海,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将木盒放起来,转身迎了出去。

    未等他走出殿门,一声“老奴见过长乐公主”还没说完,乔绾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门口,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语调雀跃地唤:“父皇!”

    乔恒早已换了一副笑脸,看见乔绾皱着眉假斥:“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绾绾太久没见父皇了嘛,”乔绾跑到乔恒身侧坐下,探头看着他手边的点心,拿起一枚豌豆黄,囫囵吃了下去,“还是父皇这儿的糕点好吃。”

    乔恒无奈地看着她,蹙眉道:“是不是瘦了?”

    “是吗?”乔绾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也是想父皇想的。”

    “你啊。”乔恒对孙连海抬了抬手,孙连海了然地拿过木盒,“公主,这是大补之物,圣上念着公主身子,特意给您留的。”

    乔绾看了眼那比往日颜色还要深一些的丸药,惊喜地看向乔恒,旋即飞快地将丸药拿了过来,吃下去后才囫囵说了声:“谢父皇。”

    乔恒看着她,揉了揉眉心才道:“小十一谢早了。”

    “啊?”乔绾不解。

    “松竹馆的事,小十一还想瞒着朕?”乔恒佯怒,“大庭广众之下去那种地方,还买了个小倌回府,朝堂都传遍了!你贵为一国公主,行事大胆些也无妨,可那是什么地方?小倌又是何人?”

    乔绾眨了下眼:“父皇,绾绾只是觉得慕迟甚是可怜,加上他筝弹得极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也只是接到府上想让他教我抚琴……”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段时日,绾绾还和慕迟学了首曲子呢!”

    “你还学了曲子?”乔恒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乔绾笑,“我学会了虞美人,父皇若是不信,绾绾这便弹给父皇听!”

    乔恒睨了眼一旁的长香,还余下大半截,当即命人搬来一架瑶筝:“那朕便听听。”

    宫人很快搬来瑶筝,乔绾想起昨日的记忆,慕迟坐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教她弹曲,他身上的冷香仿佛还近在鼻息之间。

    手指像是自己生了记忆,熟练地弹了起来。

    只在弹至尾声时,忽冷忽热的胸口猛地一痛,像是被突然刺了一剑,琴音飘忽了一瞬。

    乔绾手指一颤,飞快地调整过来。

    一曲终了,连乔恒也微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没想到当初在国子监都未能让她学会的事,而今一个小小的小倌竟做到了。

    “如何,父皇?”乔绾的脸颊微白,依旧张大双眸兴冲冲地问乔恒。

    “倒是有进步。”乔恒慢条斯理地开口。

    乔绾扬眉一笑,闷闷地咳嗽一声,便要凑到乔恒身旁坐下,身形却陡然摇晃了下。

    “怎么?”乔恒看着她。

    乔绾抿了抿唇,摇头道:“可能方才坐得太久了。”

    乔恒闻言不做他想,再次慢悠悠地道:“听闻你这段时日和景家那个小子当街打闹过几次?”

    乔绾一怔,继而嫌弃地撇嘴:“那个纨绔子啊,还少将军呢,我都能同他过几招。”

    “那小子的轻功整个大黎斗难挑对手,指不定让着你呢,,”乔恒再次看向长香,揉着太阳xue道,“你们一个没大没小,一个纨绔风流,倒是般配。”

    乔绾一听便知乔恒还未打消给她和景阑赐婚的念头,登时睁大眼:“父皇……”话未说完,胸口一阵闷痛,像是有人拿着匕首在自己的肺腑搅弄,不多时搅出一汪guntang的血水,不断地向上翻涌。

    “咳……”乔绾艰难地闷咳一声,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乔恒只当她还欲推拒赐婚一事:“怎么……”

    他的话并未说完,乔绾只觉眼前一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如被人凭空抽去生机,脸色变得死白一片,暗红的血仍不断地沿着她的唇角涌出,顷刻染红了衣襟。

    “小十一。”乔恒唤着乔绾,看着她双眸紧闭,像是死去一般,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长香,心中涌起一股后怕,他抬眸看向孙连海,脸色难看:“传御医!”

    孙连海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被乔恒吼了一嗓子方才醒过神来,忙脚步匆匆地朝外跑去。

    御医很快赶来,小心地替乔绾金丝诊脉。

    乔恒站在一旁的香炉前,眉头紧锁。

    长香早已燃尽,只剩一堆隐隐泛着檀香的香灰。

    据宫人报,乔绾今日的膳食和平日一般,唯一的意外便是那枚丸药。

    若是他吃了……

    “陛下,”御医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长乐公主这是肺腑受创,才会呕血不止,只怕是吃了太过刚烈的食物或药材导致的。”

    乔恒紧皱眉头:“可有性命之虞?”

    御医迟疑了下:“倒是没有生命大碍,只是须得好生调理,约莫三月便能调理过来,往后切记不可再食太刺激肺腑之物……”

    乔恒眉头紧锁,未曾言语。

    孙连海斗胆上前小声道:“皇上,长乐公主的身体,耽搁不得……”

    乔恒身形一滞,看了眼绒毯上的那摊血迹,目光落在香灰旁的紫檀木盒上,良久道:“派几个侍卫,护送长乐公主去般若寺。”

    *

    酉时。

    天色已逐渐暗淡,夜色冷寒。

    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马匹偶尔低低地长嘶一声。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行至宫门口,一辆雕金佩玉的马车正停在那里,于夜色中也格外张扬。

    倚翠正站在马车前,见状迎上前去:“慕公子。”

    慕迟今日披着雪白的狐裘,款款地换乘马车,待坐定,合上车门方才淡淡地问:“公主呢?”

    倚翠满目担忧地看向宫门处:“公主还没……”

    她的话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倚翠定睛看去,宫人抬着一顶华丽的轿撵,正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赶来。

    不远处,几名身着红甲的侍卫驾马相随。

    倚翠心中一焦,朝前快走了几步:“公主……”

    孙连海拦下了她,只吩咐宫人将乔绾送到马车上,而后才道:“长乐公主身体偶有不适,圣上心慈,特允其去般若寺静养几日。”

    般若寺。

    马车内,慕迟听见熟悉的名字,徐徐抬眸,眼中流波乍现,显出几分魅人的华彩。

    乔绾真的做到这一步了。

    为了他。

    她就要没用了。

    他也该离开了。

    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宫人看见慕迟一怔,可转念想到坊间对长乐公主及小倌的传闻,心知这些都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只垂首佯作不知地将乔绾妥善安置在马车内的软榻上。

    自始至终,慕迟一动未动。

    直到车门再次合上,慕迟方才动了动,借着角落宫灯的烛火,看着对面乔绾毫无生机的脸色,以及唇角触目的血迹,他的眼中逐渐浮现一丝茫然,还有……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不解她为何要这般做。

    就这么想要他的爱慕?

    那种令人作呕的感情,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拼命的呢?

    可是,慕迟却不得不承认,看着她因他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他心中很欢愉,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她唇角鲜血的温度。

    只是,距离她的唇不过一指节时,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参见昭阳公主。”

    慕迟的手一顿,继而反应过来,眉心紧皱着盯着自己的手,良久神色冷淡地收了回来。

    片刻后,抬手打开窗子。

    恰逢那辆素雅的马车车窗同样被一只纤纤玉手推开,一盏晕黄的宫灯映着灯下眉眼雍容娇媚的女子。

    乔青霓。

    慕迟看着那人,眉心仍未展开。

    乔青霓昨日入宫陪母后,今日离宫却碰见乔绾的马车,又见父皇身边的孙连海亲自送她出宫,心中有一丝憋闷,索性掀开窗子透透风,未曾想一抬眸,便看见了乔绾马车内的男子。

    暗淡夜色,他穿着雪白的狐裘,映着惊艳的面庞,轻易便吸引了人的注目。

    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不是松竹馆的那一面,而是更早……似乎她曾见过这个人。

    可这样一张脸,自己若是见过,岂会忘却?

    乔青霓顿了下,方才颔首道:“慕迟公子。”

    唤完才反应过来,上次松竹馆一见,她是扮男装前去的,心中不觉一恼。

    慕迟看着乔青霓,良久,徐徐展露一抹笑:“三公子。”

    乔青霓微诧,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然而马车继续前行,两辆马车终徐徐错开。

    慕迟唇角的笑逐渐变淡,安静地看着乔青霓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长久后,他合上窗子,伸手探向心口,眼中添了少许困惑。

    “慕迟。”对面的软榻传来女子的声音。

    慕迟回过神来,乔绾不知何时醒了。

    不复平日的精致,如今的她珠钗掉落,发髻摇摇欲坠,几缕青丝狼狈地拂在面颊上。

    乔绾嫌弃地瘪瘪嘴:“帮我将发髻拆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娇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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