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31节
老头不让收拾,嫌他烦,一弄好就赶他走:“我一个人放的好好的,你给我瞎收拾什么,弄一遍我就找不到了!” “可这也太乱了啊。” “乱什么,我这叫乱中有序,常用的东西都摊开放,好找的很!” 老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并且坚持这么做,他活了七十年,一直都这么放,简直不要太舒心。 第35章 “石匠” 雷东川搬了一下午砖,白子慕在那背了一篇不知道是什么的口诀一样的东西,还顺便睡了一觉,俩人一人揣着一兜烤花生回来了。 老头烤花生的技术依旧没有半分改进,黑乎乎的一把,半生半熟。 白子慕比较喜欢吃甜的和原味的东西,除了酸甜的小零食,平时喜欢吃的还挺讨长辈们喜欢,像是其他小孩不爱吃的青菜,不肯喝的寡淡汤水,他都喜欢。 雷东川剥了花生喂他,白子慕吃的嘴边一圈胡子。 小孩一边嚼一边还在抬头看,“哥哥,你脸上脏了,这里~” 雷东川没等阻止,就瞧见他又给自己脸上划了一长道。 雷东川没憋住,乐了:“还有哪脏了?” 白子慕认真抬头,怕他看不到,还伸出小手在自己脸上比划,抹成了个小花脸。小孩自己刚才也抓花生来着,小手上黑乎乎的几个印子,他忘了。 雷东川抓着他手,没让他再抹下去,“知道了,等一会回家就洗脸。” 回去之后,家里人刚做好晚饭。 雷奶奶瞧见以为他们又让人欺负了,凑近了才看出来是吃烤花生弄的一脸黑,老太太乐得不行,问道:“这是哪儿弄的呀,这手艺可不行,不能给钱。” 雷东川道:“没给钱,那个大胡子爷爷给的,他还给了小碗儿一个玩具。” 白子慕从罩衫兜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细长的印章,上面也刻了一只小狮子,不过比起凶宅院子里的可爱多了,圆润俏皮,小狮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绣球,正好是印章用料最红的一点,浑然一体,看着十分精致。 雷奶奶不懂这个,但瞧着好像挺金贵,拿去给了家里其他人看。 雷mama辨认了一会,也摇头:“我也说不准,但应该不是玉石,小碗儿,那个爷爷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白子慕道:“他说这个很结实,让我拿回家砸核桃~” “……” 白子慕手小,这么大一点的拿在手里倒是刚好趁手,雷mama又反过来看了一眼章底,是一枚素章,还未刻字。 雷东川道:“妈,可能是那个爷爷自己刻的,我在他院子也瞧见石狮子来着,那么老大一个,比这个大多了。”他干了一下午体力活,肚子饿扁了,坐下吃饭的时候先扒了一大碗饭。 雷mama在一旁仔细问了他们两个,俩孩子都说不太清楚,最后连蒙带猜,全家人都觉得那位老先生应该是位石匠,做的是阴宅雕刻的生意。 雷奶奶道:“院子里那些也是墓上用的吧?我前些日子还听人提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位石匠住在咱们这,没想到这么近,之前他们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在近郊那一片。”她略微有些担忧,“要不子慕以后别去了吧,小孩八字轻,别再冲撞着什么,吓着他。” 雷mama给老人和小孩一人夹了一个煎蛋,道:“妈,那些都是迷信,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不兴那些,也就是各家儿孙们攀比的厉害,这才弄了那么老些石狮子,依我说,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常回家去看看爹娘呢,那些人要的都是自己个儿的面子。” 雷家吃饭一向都是平均分配,惟独晚上的煎蛋是额外分给老人和最小的孩子吃,老人年纪大,要多吃些易消化的,小孩正在长身体,吃些有营养的多补补。 白子慕胃口小,也吃不了多少,基本上分到碗里都是和雷东川一起吃,小孩吃一口,雷东川吃大半个。 雷mama又给雷东川盛了一碗饭,还在跟雷奶奶做思想工作:“……而且您看,人家还帮了乖宝,也不要什么回报,那老先生做这个也算是手艺人,再说了,职业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雷奶奶听着直点头,她跟儿媳关系一直非常好,也愿意多跟着年轻人学习。 董玉秀今天晚上回来的早,踏着月色赶回家也已近九点。 她习惯性去隔壁先看一眼儿子,往常这个时候白子慕已经睡了,但是今天例外,小孩还在床上和雷东川玩儿摔跤游戏。白子慕被雷东川拱到被子上摔得四仰八叉,刚想起来,又被大脑袋贴在肚子那来回蹭,小孩最怕痒,躺在那小乌龟似的翻不过来。 “哈哈哈哈,mama哈哈哈哈——” 小朋友伸手求援。 董玉秀笑了一声,过去抱起他:“今天怎么这么淘气,还没睡呀?” 白子慕刚才玩儿的开心,小脸还是红扑扑的,小卷毛蓬松柔软,抱着她凑过去贴了贴脸颊,嘿嘿直笑。 雷东川道:“姨,我们下午去那个爷爷家了,小碗儿在那边睡了好久。” 董玉秀有些惊讶:“他让你们进去了?” “让了啊,小碗儿跟他说了一声,我们就进去了。” 董玉秀又问了几句,听到那位老先生收了礼物,略放下心。 雷东川道:“姨,爷爷说不让再给送东西了。” 董玉秀点头道:“好,那你们以后过去那边的时候,也帮忙看看,要是老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告诉我。” “哎。” 董玉秀抱着白子慕问他:“你晚上跟哥哥睡,还是跟mama回家去?” 白子慕咬着手指想了一会,腼腆道:“mama,我今天想跟哥哥一起睡,明天回家好吗?” 董玉秀故意装出吃醋的样子,逗他:“宝宝现在跟哥哥最好了啊。” 白子慕伸出小手,捧着她的脸贴贴蹭蹭,软糯糯的喊mama,跟她撒娇。 董玉秀没多逗他,把他放回去,顺了顺小卷毛道:“那你在这里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来接你,mama带你去百货大楼买东西。” 董玉秀走了之后,小朋友就没有了玩闹的兴致。 雷东川问他:“小碗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我现在送你回去啊。” 白子慕半张小脸藏在被子里,轻轻摇头。 雷东川凑过去问:“那是怎么了?” 白子慕小声道:“我不想去百货大楼。” “为啥,百货大楼多好玩,有很多好吃的,你上次不是还想喝汽水儿?” “……mama每次带我去买东西,她都要走好多天。” 雷东川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都忘了,董姨每次南下之前,都会补偿性的带白子慕去买好多东西,但是从最初的一两次之后,小朋友对礼物并不多喜欢,甚至也不喜欢再去百货大楼。 他轻轻贴着白子慕的额头,跟他蹭了蹭:“等咱们长大了,也可以跟着一起去,你别哭啊。” 白子慕哭起来没声音,难过极了才会发出一点点啜泣的声响,眼泪却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滚落,雷东川给他擦都来不及。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白子慕哭成这样了。 他心里跟着难受。 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董玉秀给白子慕买了新衣服,还有新的玩具和一大兜饼干糕点,甚至还有一杯小孩期盼已久的汽水儿。 轻微带着凉意的汽水儿喝下肚,白子慕嘬着吸管,喝的心不在焉。 董玉秀把他送去雷家,同样的玩具和糕点,她给雷东川也买了一份,再三抱了抱小孩,还是放下走了。她这一段时间赚了许多钱,留下一些日常用的和店铺资金周转的费用,其余的钱她打算南下去寻人,工程队来了信,因为那一段山脉地形过于复杂,环境也恶劣,已经不准备再找了。 董玉秀不肯放弃,她自己有了点积蓄,除了儿子,她最大的信念就是找回丈夫。 她这次去就打算雇人继续找,再难、再慢都要找到。 无论生死。 董玉秀离开之后,雷东川怕白子慕想mama,变着法子的哄他开心。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雷东川一个,雷家大哥、二哥也是如此。 白子慕在学校从隔三差五早上能吃着烤小饼,到每天都被投喂一个,有的时候是二哥来送,有的时候是沉默寡言的大哥来送,但不管是谁,送来的一准儿都是热气腾腾的烤小饼。 雷mama过了好些天才发现,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他们。 除了学校和家属大院,白子慕放学之后又多了一个去处,就是那处旧宅。里面住的爷爷声音很大,但是心肠很好,他每次去那边都跟探险一样,总能有意无意地找到好多有趣的宝贝。 小朋友喜欢去,雷东川也跟着,大部分时间老头都会臭着一张脸给他开门,也有赶上老头脾气不好的时候,白子慕怎么求都没用,就是不给开门。 雷东川就自己翻墙过去,他从小在家属大院里爬树翻墙习惯了,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老头:“……” 老头掀掀眼皮看他一眼,懒得管他,一手拿着凿子一手去翻书,石粉落下十分不便,他吹了一下想看清上面的字,自己被呛得咳起来,烦躁地把书扣上,扭头冲着屋里喊:“小卷毛!哎,问你哪,起承转合字八分,下一句什么来着?” 屋里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田由国同月甲申’,爷爷,你怎么又忘啦?” “你少管我!我那是故意考校你。”老头嘟囔一句,坐回去一边念叨口诀,一边起刀凿落。 雷东川看着他拿手指头在石刻雕像那比了三指,又横向去量了一下,特别自信地一锤子下去! 哐啷一声,石狮子直接砸掉了半个耳朵,裂缝还在扩大,一直到眼尾那都裂了。 雷东川抬头看他。 老头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谁让你进来我家的啊,出去!” 雷东川又转头去看石像,老头火大地很,扯了挡雨布过来整个胡乱盖住,不给他看,自己气呼呼地去后院了。 雷东川不敢过去拱火,去了屋里找白子慕,小孩正踮脚在黑木桌子上盖章,桌上还有十来个特别漂亮的印章,鸡血红的、田黄润色的,还有几块墨绿色,绿得发乌,放在桌上冷不丁一瞧像是融为一体的润泽黑色。 雷东川拿起来看了一眼,奇怪道:“这是什么?”好像和二叔喝啤酒的瓶底一个颜色,厚玻璃一样。 白子慕伸手拿了一旁另一块深绿色的印章,举起来在窗外透过的阳光下晃了晃,开心道:“哥哥你看,这个晃一下,好漂亮!” 雷东川也学着他晃了晃,是还挺好看的,就是这厚玻璃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好重。 他仔细看了一下,桌上的这些印章每一个都很漂亮,而且小狮子的居多,各种形态,它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做工精致,线条润而流畅。 雷东川看了一会,试探道:“小碗儿,我觉得爷爷好像不是石匠。” 白子慕:“爷爷是石匠,他砸石头呀。” 雷东川小声道:“可他砸的也不多好,刚才都给凿裂了,我感觉他要赔钱。” 白子慕想了想,小脸也慢慢皱起来。 爷爷好像确实不太行啊,那本小册子上的东西,他早就背过了,爷爷每次都想不起来,凿石头也是翻着书,一边看一边学,而且老是忘,忘了就会大声问他。 老头大约是被雷东川看到自己失误,有几分尴尬,自己从后院溜达一圈又绕了回来,故意道:“今天正好有空,带你们去买东西吧,街上国营饭店的rou包子,你们吃不吃啊?” 白子慕摇头,他不爱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