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结果，玄铃的反应完完全全在邱枫意料之外。

    她没有发怒、没有拒绝相信、没有震惊到无以復加，更没有以沉默作为无声的谴责；反而，她的态度直朝向另个极端发展，正向的那个极端。

    「我的天啊！真的假的？你们两个会不会太搞笑？」玄铃似乎把这件事当趣谭看了，笑得无比欢乐。「那位意图破坏你形象的，绝对想不到你的真实性别，居然用抢人女友这理由栽赃……哈哈哈哈哈！糟糕，害我笑到肚子好痛。」

    邱枫有些啼笑皆非。玄铃这般泰然，倒让她不知所措了。

    隔半晌，她试探性地问：「玄铃，你还正常？」

    不消几秒，她便收到玄铃语气不满的回应，字里行间似乎还透着些许哭笑不得。

    「什么话？当然正常了，怎么不正常？别以为是女生，本宫就不敢找你pk了啊！」她半威胁地说，但在邱枫心里实在没產生什么波动。毕竟，玄铃和她pk从来就没赢过啊，武士和剑客单挑从来都是后者占优势。

    「你不怪我一直瞒你这些？」邱枫有点担心玄铃在刻意掩饰仓皇。彼此虽只隔着薄薄一层萤幕，实际距离却得以公里计算。

    「怪你干么？又不是扮成男的去偷拐抢骗。线上游戏里玩人妖或妖人角色的应该很多吧，没说而已。」玄铃理所当然地道。「我以前也练过男角。怕别人观感不好，同样没公开过真实性别……所以其实吧，我可以理解你的顾虑跟感受。」

    邱枫随时准备好敲字的双手顿了顿。当玄铃回覆的文字映入眼帘时，有瞬间让她回想起从前的经歷。

    的确，邱枫并非在接触网游初期就决定玩男角，而是很自然地选择了女性近战人物，选近战职业的原因纯粹是喜好，一如她因为心血来潮而投入网游。

    可是随着cao作慢慢进步，与他人切磋的获胜机率逐渐增加，总会开始出现她是名人妖，故意玩女角想骗钱骗装备的传言。说真的，起先邱枫并不在意，她一向懒得关心那些街头巷议，不过随着谣言扩散，着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甚至还有熟悉的朋友密语给她，唐突要求：「就老实告诉我嘛，你真的是男生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所以后来她感到无奈，趁云游推出而转移游戏，註册帐号时，就毅然决然开了个男剑客人物，将真实性别隐藏。

    结果确实好多了，至少不会再因cao作良好而被质疑。

    虽说谣言莫名其妙变成了养后宫，可是养后宫至少跟骗钱骗装备无关了吧！此外后宫一说开玩笑成分居多，大多数玩家都很清楚，我笑悠然这人并没有什么八卦能挖，从前闹过緋闻的女玩家顶多就玄铃吧，可是两人的公开互动完全没有甜蜜点啊！

    而且几个月前，韶光易逝在世界频道上送了信鸽，我笑悠然居然大方回应后，配对就完全确定了，契合度更是没有能让人詬病的地方。

    接着，玄铃忽然蹦出几句让邱枫无比诧异的话。

    「说真的，我很早就怀疑过你是个女生，可是认为没必要就没问。」她语带幽默地坦言。邱枫觉得，玄铃照片中那双慧黠的眼彷彿正在前方一眨一眨的。「后来你跟韶光结婚，我一度以为是我感觉错误……看来本宫还是挺敏锐的嘛。」

    邱枫忍不住「欸」了一声，语尾还拉长。

    这下，玄铃没被她吓到，反而是她被玄铃吓到了。她不记得自己曾表现出任何会被认出是女生的举动啊，连每个月固定烦躁难过那几天，她也没将身体不适的状况说出来。

    那玄铃是怎么察觉的？

    悠然的人物停在仓库前。邱枫边将包裹中的矿石扔进去，边默默思索，最后仍百思不得其解，她索性直接发问：「我哪里露馅了？」

    「也不能说你露馅。我觉得是种根深蒂固的气质吧！女生跟男生在待人接物、处事态度上有很微妙的差别，考虑的点也不太一样。我没偏见，只是实话实说。」玄铃回覆得也很迅速。邱枫到这时才真正相信，她和玄铃的关係没因坦白生出隔阂。

    她约略能理解玄铃话中的涵义，却故意说：「太抽象了，我不懂。举个例子吧！」

    「还举例子啊？」玄铃按出个黑线表符，这回总算沉吟了片刻，才道：「最初注意到，应该是你问我会不会在意被八卦的时候。第一次有男玩家仔细顾及我的心情，而不是纵容、撇清谣言或光会问『该怎么办』，让我感觉满奇妙的，后来就渐渐发现一些蛛丝马跡……真要说你的败笔在哪，大概是心思太细腻吧。」

    闻此，邱枫啼笑皆非，不晓得该将这番话归类在褒还是贬。

    「话说，我满好奇你怎么唬弄韶光的。」话题一转，玄铃忽然打出个大大的笑脸。「难道他知道你是女生，只是不清楚你是他朋友？」

    对此，邱枫直言：「当初我求婚时，他有承认他玩人妖角。但我什么都没说，他以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玩家。」

    除非韶光也跟玄铃一样偷将猜疑搁在心底。不过，若依顾思函跟她本人提及游戏时，所讲述的内容来判断，邱枫敢篤定他绝对没发觉悠然的本尊是女生。

    「那你怎么不说？」玄铃送出这问题后，又像捕捉到什么曖昧信息般，兴奋地问：「等等！你在发现韶光的本尊是你朋友前跟他求的婚，还是之后？」

    「之后。」邱枫大致猜得到玄铃的推想，于是很机车地说：「玄铃，你继续问下去就要付钱了，我行情很高的。」

    「怎么，你欺瞒本宫这么久，却连替本宫解答个疑惑也不愿意？」玄铃使出激将法。

    摸摸瀏海，邱枫叹了口气。此时面对玄铃，她很难理直气壮。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不叫俊杰，但会唱一点歌，也算跟俊杰有相似之处吧？咳。

    「……好吧，你不必问，我自己说。」既然要爆料，邱枫乾脆一股脑儿全爆料了：「我喜欢韶光，对他是认真的，想在现实中把他追到手，这样你满意？」

    玄铃隔了好阵子没出声。以邱枫的经验，她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肯定，玄铃正在专注、无法克制地做一件事情。

    ──大笑。

    「我就知道！」将近三分鐘后，大概玄铃终于冷静下来了，邱枫才见密频上又浮现新的发言。「你告诉我这么多祕辛，我今晚怎睡得着？」

    邱枫悠悠哉哉地消遣道：「请别在睡前想我，我怕遭到嫉妒。都快结婚的人了……我cao作再好，也打不过实力榜第一的大神。」

    几秒后，玄铃罕见地回了她双等号，旁边还附带很像中指的某个字。

    「请期待我的礼物哦。」边敲字，邱枫便暗笑着望了悠然包里的特殊道具「綑仙锁」一眼。

    綑仙锁的功能其实很简单，对指定玩家使用的话，有百分之三十机率能让对方动弹不得十秒，是非常昂贵稀有的阴人道具，在单p中若使用成功，基本上被定住那人会输得毫无悬念。所以说，使用了綑仙锁成功而得到的pk胜利，虽系统会计算在内，但玩家间却是约定俗成地不予承认。

    邱枫去年参加活动时偶然得到一些，始终搁在仓库中没用过，如今拿来送玄铃正好！「綑仙锁」嘛，让她拿去綑报丧者这名大神多名符其实啊，而且邱枫先前也说了，会请玄铃多让报丧者「等着」。

    「我怎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玄铃再度打出等号，这次没中指了，却多了个加号。

    「品质保证。」邱枫淡定地回以四字。反正品质不是她设计的，不关她的事。「还有，我刚才说的一切依然是祕密。」

    「瞭解瞭解。你当本宫是谁？」玄铃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听言，邱枫轻哂。

    就如同玄铃那句毫无犹豫的「我没有怀疑你的人品」，邱枫也始终抱以同样的信任。她晓得玄铃会分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于之后，韶光一直到傍晚五点多才登入云游。关于世频有人诽谤悠然的事情，邱枫和玄铃没主动告诉他，但有些八卦的人却透过好友私讯，偷偷向韶光打听那段抹黑文字的缘由……结果导致韶光也全都知道了。

    队频上，他的语气透着微微仓皇；此外，他并没有直接切入重点，也没有丢出语无伦次的解释，反倒先询问了句：「你还好吧？」

    而萤幕前，邱枫的嘴唇则抿出上扬弧线。

    她想，难怪玄铃没对韶光的性别存疑过，因为玄铃的判断标准，那种属于女生的心思细腻，身为男生的顾思函并不缺啊。

    「你指的是？」没直接回应，邱枫佯装不解地反问。

    顾思函沉默半晌，才简单叙述，但没详细提及内容。「我听说，早上有人讲了些难听话洗频。」

    「哦！那个。」邱枫偏头想了一会，驀地一笑，「我回了几句话，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什么？」他疑惑。

    邱枫不疾不徐地敲字，敲完以后果断送出。「我说，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即使对不起千千万万人，遗臭万年，也不后悔。所以随便人家怎么说。」

    很明显地，韶光明白她又在胡说八道，几乎眨眼间就拋了个「……」。

    删节号来得太快，也会让人受伤害。邱枫不屈不挠，希望能引他再说几句。「韶光，我开玩笑也得耗脑，你好歹多回一个字。」

    「……嗯！」而韶光也确实多回了一个字，并意思意思地加一个惊叹号作结。

    这次，难得换邱枫打出删节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