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邱枫傻了。 当熟悉的四个字传入耳中时，她真的完全傻了。 难怪，难怪汪思弦的脸一直给她种莫名的亲切感，因为，她跟顾思函的相貌神韵很相似啊！思及此，邱枫原本失焦的视线再度凝聚，定在汪思弦的脸上，而对方坦白身分后，好像也一时间语塞了，于是便形成了两人面对面站着，无语凝噎似的诡异场景。 半分鐘后，咬着半片披萨来找人的邱慕，看到的就是这让她摸不着头绪的画面。 「姊，你不是来叫思弦吗？怎么两个一起卡在房里了？」困惑地搔搔脸颊后，邱慕伸手在邱枫面前挥挥，「唷呼！姊，有听到吗？」 「有。」邱枫无奈抓住在眼前晃的手，「她在问我网游的事情，有个关卡很难破。」 「啊！对喔，你们玩同款游戏对不对？之前听思弦说时我觉得很耳熟，原来姊也在玩嘛！」邱慕被邱枫简单一句话就唬过去，不玩线上游戏的她丝毫未察觉哪里违和。 「我们去洗手，你先回客厅吃东西。」推推邱慕的臂膀，让她退出门外，邱枫又转身朝汪思弦示意。 「那你们要快来喔，不来我就全部吃光了！」已把手中披萨啃光的邱慕打算再回去进攻。 「你敢？」邱枫作势要弹她额头，邱慕赶紧双手护头「嘻嘻」笑着跑了。 轻叹口气，邱枫没确认汪思弦是否跟上，便逕自往浴室走去。即使稍早愣住半晌，邱枫毕竟还是邱枫，不会因为点小事乱了方寸，情绪也很快收拾好了。她敢肯定，目前汪思弦绝对比她更惊讶。 刚打开水龙头，后方就传来细微的声响。邱枫嘴角轻扯，淡淡问道：「你说你是无风无晴，能证明吗？韶光易逝是你的谁？」 长得像归像，却也无法保证汪思弦就是顾思函的meimei，谨慎点好。边搓着手中的泡沫，邱枫边透过镜子注视站在浴室门口的汪思弦。 多少明白邱枫问那话的涵义，汪思弦鼓了鼓双颊，才闷声应道：「他是我『哥哥』。」哥哥两字还下了重音。 正解。看来，汪思弦是正牌无风无晴……想想，应该也没人要假冒她吧？冲掉洗手乳的同时，邱枫在心里如是说。 随后，不待邱枫开口，汪思弦就像等不及般急切询问：「邱枫姊，我哥知道你是女生吗？」 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关水后邱枫才摇头，「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我谁都没说，包括恣意行的所有人。」 「为什么不说？这样很奇怪！你们的游戏人物不是要结婚吗？你该不会喜欢他才故意隐瞒性别吧？如果知道你是女生，我哥百分之百不会答应。」汪思弦的音调稍稍拔尖，语气中的不愉快显而易见。不愧是无风无晴，现实中质疑人也很有爆发力，讲话像机关枪一样答答答轰个没完。 然而，身为淡定一姐的邱枫继续气定神间。 「为什么？你好篤定他不会答应。」邱枫走到洗手台旁的毛巾架擦手，让出位置，但汪思弦迟迟没上前来。 双手抓住制服上衣的下襬，捏出皱褶，这小动作十足洩漏出汪思弦的紧张。邱枫仍在打量，她便昂起下巴道：「他有喜欢的人！他亲口告诉我的。」 果然，她的冷静对汪思弦而言是超级压力啊！邱枫暗自窃笑。不过，她倒没想过顾思函会将有心仪女生的事情跟meimei分享；邱枫自己是个将感情事藏很深的人，从前收了多少情书、有被多少人追求过的经验，连邱慕都不全然知情。 「哦？」想归想，表面上邱枫仍满不在乎般，直接发出单音反问。 好似被邱枫的反应激怒了，汪思弦重踏两步逼近，盛气凌人地盯着她，彷彿遗忘了邱枫是好友的姊姊，更是名该尊重的长辈。 但邱枫也不以为意。在游戏里都被无风无晴呛过了，现实中汪思弦的气势反而不如游戏角色。况且──汪思弦目前可是踩在她的地盘上。 「邱枫姊，那女生是我哥的初恋！我哥不可能背叛她，跟其他女生在网路上结婚，就算你的人物是男的。」从鼻子里哼了声，汪思弦虽然动作紧绷，但嘴上依然不饶人。 邱枫此时略低着头，从特定角度看像受了极大委屈，面上的表情完全被长发遮掩。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现在有多想大笑，心又跳得多快。 原来，她跟顾思函是相同的，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而他尚未向她坦承的，竟在刚才被他妹连环爆出来了！糟糕，她不晓得以后能否装不知情，继续若无其事地面对顾思函跟韶光易逝啊。 邱枫的心情很复杂，很纠结。当然，是甜蜜的那种。 至于另一边，以为邱枫不出声是受到打击的汪思弦，正开心地打算乘胜追击。在我笑悠然身上吃过的闷亏，并非在她答应进恣意行后，就一笔勾销了啊！ 「还有，那女生跟我哥念同间学校，两人是在话剧社认识的，我哥说她唱歌超好听，而且、而且之后他们还有机会一起参加别的活动！反正，她肯定会变成我哥的女朋友。」汪思弦滔滔不绝，末了，才终于回到重点，「我要把你是女生的事情告诉我哥！」 她很得意，也认为总算替自己找回场子了。 孰料半秒后，邱枫重新抬眸，竟分毫未变的神色及浅浅优雅的微笑映入她的眼帘，让汪思弦的思绪整个懵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在笑？她无法理解。 「为了报答你爆料这么多，我再说个祕密吧。」走出浴室前，邱枫故作慷慨地扔下几句：「你哥哥，顾思函，跟我在同间学校，我们透过话剧社认识，当时我担任旁白跟幕后配唱。另外，我跟他还一起接了下学期初篮球比赛的志工……你不认为，我跟你描述的人很像吗？」 语毕，邱枫便扬长而去，留汪思弦一个人傻愣在原地。 回客厅时，其他人都已经围在桌前大快朵颐了。邱枫家里并没有用餐得远离电视的规矩，连爸、妈都习惯吃饭配新闻，偶尔邱慕也会跟他们抢遥控器转动画频道，所以一家人在客厅里解决三餐是家常便饭。 「小枫啊，怎么只有你回来？思弦呢？」边递了个装好披萨的长方形盘子给邱枫，邱母边困惑询问。 「等等就来。」邱枫随口应道。天晓得汪思弦还得在浴室里待多久，才能从诧异中回神。 或许就这样不敢出来了吧，呵。 咬了口披萨，邱枫在心里想着。 当然，汪思弦最后并没有龟缩在浴室里，不愿出来面对，但再次出现在邱枫面前时，她的气势已溃不成形，整个人委靡不堪，还把邱慕吓了好大一跳，晚餐期间频频问她怎么了。 而原本要留下来，跟邱慕一同复习最后一科考科的汪思弦，吃完饭就表示想回家了……邱枫自动在脑海中将这行为解释为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真的这么快就要回去喔？」邱慕陪汪思弦回房里拿了书包等物品，当她在门口穿鞋时，还不停确认。 「反正只剩健康一科……很简单。我想说回去赶快念完，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说这话时，汪思弦目光游移不定，还偷偷覷了邱枫一眼。 「好吧！那我去拿点东西，让你带回去吃。」话音甫落，邱慕便跑离门口，让汪思弦连「不用」都来不及说。 邱枫方才假借要出来送人，此刻就立在门边，用饶富兴味的目光关注汪思弦，瞧得她浑身发毛。 「明天早上四点半，」忽然，邱枫打破沉默，天外飞来一笔地说：「起得来、能力可及的话，上游戏一趟，可以吃到糖哦。」 闻言，汪思弦又是一怔，完全没想到邱枫再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要她在四点半上游戏。 片刻后，拉回了思绪，汪思弦吶吶地问道：「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笑了笑，邱枫走到汪思弦面前，伸手替她拨开一綹落到额前的发丝，免得扎眼。「认真说起来，你除了为哥哥着想外，另一方面，不也是在替我着想吗？」 只是，她作梦也没想到指责的对象，正是她素未谋面却想维护的人吧。从另个角度来看，其实汪思弦挺可爱的啊！ 收回手，邱枫耸耸肩，又打趣地问了句：「如果，我说我并不小器，也不坏心，你相不相信？」 汪思弦眨了眨眼，原先表情还有丝尷尬，听见这问句后，竟「噗」一声笑了出来，下一秒，还赶紧捂住嘴巴。 唉，果然原形毕露之后，讲话都要先摸着良心啊，否则就是睁眼说瞎话，好好笑啊。邱枫注目现下正努力憋笑的汪思弦，一面感到无奈，一面又悄然松了口气。 「你哥哥，满讨人喜欢的。」竖起食指放在唇前，邱枫勾了勾唇角，「不过，我还想再观察一阵子，可以吗？」 察觉到邱枫语气中的诚恳，汪思弦不自觉放下了挡在下半脸的手掌。半晌后，她才轻轻頷首，也扬起和邱枫相仿的微笑。 紧接着，邱慕抱了个纸袋衝回来，明明只跑了短距离还夸张地气喘吁吁。等发现邱枫和汪思弦面上的神情，她呼吸一滞，不解地睁大眼。 「你们两个笑什么呀？」发生什么好事她不知道吗？邱慕狐疑。 「没什么啊。」接过邱慕递给她的纸袋，汪思弦即刻应道。 「嗯，没什么。」邱枫也很快附和。 这表示绝、对、有、什、么！居然故意隐瞒她！邱慕跺了跺脚，孩子气地撒娇，「欸──怎么这样？告诉我嘛，拜託！」 然而，邱枫和汪思弦仅互望一眼，便一人往内、一人往外分道扬鑣了，完全没意愿理会刻意卖萌的邱慕。 一片秋风扫落叶，邱慕感觉无限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