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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儿子能没事,该多好。她和郑成安举案齐眉,这两兄弟手足情深,这正是她梦寐多年的真正幸福的婚姻家庭生活。 上天是如此不公。 医生和父母赶到病房,打断了郑辰谨痛苦的回忆。 医生检查了许易扬的眼睛,向他们确认了他昨晚的推测。外伤导致许易扬面部骨折,骨折尚可治愈,但是眼周处的骨折很有可能会压迫视神经,从而造成失明。 失明,这是一个离郑辰谨、许丽和郑成安都太远的词。 郑辰谨的脑海中浮现出许易扬那双笑起来像月牙般的眼睛,那双他最喜欢驻足的眼睛。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弯明月,明媚温柔,不笑的时候扑闪着光,就像藏着永远和煦的阳光。 如果那双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泽,那么郑辰谨的天空中便再也没有太阳,为他创造每一天的光亮。他是他来之不易的光,他暗了,他的世界便也就暗了。 郑辰谨看见许丽在哭,不,应该说是在流泪,因为她坚韧的本性而无声地流泪。她的泪珠就像是雪,看似温柔的外衣裹挟着冰冷残酷的内容。 他知道,他和许丽一样,此刻开始,他也不能崩溃,每个人都不能崩溃。他们是联结在一起的四支树根,有一支被斩断了,其他三支也会疼,可是,它们仍旧得坚强地盘着土,因为只有这样,上面的树才能葱茏。 上面的树是什么呢?是家。 郑辰谨哭笑不得。七年了,他又懂得了家,他又获得了家。可是,这个家却摇摇欲坠。追根溯源,摇摇欲坠的起因是自己。 医生确认过许易扬的情况后,直接建议马上转到穗城大学眼科医院进行治疗。当着许易扬的面,医生说因为那是全国最好的眼科医院,但是,郑辰谨分明听到医生出病房后跟父母说许易扬眼睛的情况并不乐观。 一开始,郑成安和许丽商量的是许丽带着许易扬去穗城,郑成安和郑辰谨留在深城,毕竟还得有个家长和警局保持联系、随叫随到,毕竟郑辰谨还得上学。但是,郑辰谨不会允许自己离开许易扬。许丽好声劝着先好好上学,郑成安厉色说着别去添乱,怎么都不行。 妈,让他去吧 许易扬的声音让病房一下子安静了,沉默了。 许易扬抖得厉害,他在黑暗中抓紧了郑辰谨的手如果可以,他多想十指相扣。事到如今,在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绝望的、陌生的、无边的黑暗里,他无处可逃,他唯一的出口,是他。 可是辰谨,我看不见你。眼前这虚无的感觉会结束么?不是黑,不是白,是虚无,是空。而我只能握着你的手,听着你的声音,可是,我好想看看你。你说你没有受伤,骗人的吧,你好像也摔倒了不是么?我要看看才放心啊。 怎么就看不见了呢? 许易扬觉得眼睛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楚,眼泪随之夺眶而出,浸在缠在脸上的纱布里像要渍烂,然后伴随着的是眼睛里肿胀的剧痛,以及像有一根线扯着眼球一般的牵引疼。 别哭,孩子,面部骨折还在恢复,不能做大的表情,对眼睛也不好。医生赶忙上前,穗城的医生都很厉害,你去到那里好好配合治疗。 许易扬抽搐着深吸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痛苦地吐出,他想要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可是可是他做不到呀! 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一个即将踏上高考考场逐梦的少年,一个想要给予他喜欢的人全世界最好的爱情的人,你告诉他:嘿,你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了,你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你的十年寒窗都白费了,你的最爱的那个男孩你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的样貌。 晴天霹雳。 辰许易扬抽泣到只能吐出单个音节,他努力想要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却又无法控制宣泄而出的情绪,他攥紧了郑辰谨的手,他什么也看不见,那只手,是他所有的依靠。 别走,别松开我,别离开我。 郑辰谨看着许易扬的样子脸上受伤的淤青和骨折的肿胀还没消去,眼神因无法聚焦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想要努力抑制却又无法抑制哭泣的冲动郑辰谨的心纠着,就像是有人把他的心当布一样使劲地拧卷起来,抽痛得要窒息。 没事的,我陪你去穗城,好吗? 而许易扬在抽搐之中慌忙点了点头。 他想要他,想要他陪着。这是一个视力几乎被判了死刑的人最后的、最简单的诉求。如果没有郑辰谨,他就真的活在了虚无里,像是羽毛,或是尘埃,或者什么都不是因为他许易扬连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啊! 在弦崩得最紧的那一刻,孰轻孰重、孰是孰非都是过眼云烟,他最真实的渴望一览而无余。 如果恒星没有了色彩,失去了光亮,不再燃烧,褪下了表面的炙热后,徒留一副丑陋崎岖的外壳,那么,属于它的行星,还会一直围绕在它身边吗?它会不离不弃吗?它会去寻找新的恒星吗? 第二十章 穗城,曾是两个热恋期少年逍遥的城市,但这一回,不再有游乐场里的欢声笑语,不再有床笫间的温柔缱绻,不再有作为生日礼物的那条灰色围巾。有的,只是穗大眼科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