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都市小说 - 流光时空,以你为荣在线阅读 -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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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徵兆也没有,那晚,寒流来袭,温度骤降,杂乱无章地把这些天累积而来的温暖一冲而散。

    郑襄元回家时甚至下了点小雨,很应景地浇在她无措的心绪上,剧烈跳动的心脏因此急速冷却,死气沉沉、鬱闷窒息地黯淡了下来。

    推开家门,一室的黑暗,让她恢復了点神思。

    现在想想,她从小到大,不论何时何岁,不论在谁身旁,都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要面临这样的归处,本来就是这样,就该这样,是她这几天太放纵,是她得意忘形。

    洗了个热水澡,擦着湿淋淋的头发,郑襄元打开冰箱,里头还有一份赵雅呈之前做的餐点,稍微热一热就能吃的那种。

    这东西,其实也是从别人家的馈赠,她家没有mama,从不会有这种东西。

    跟从前一样,就算觉得难过,也得自己好好撑着,咬着一口气也得撑着,谁让她的家,从来都是形同虚设,她只能靠自己坚强。

    冷气朝她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静静地把餐点放回去,从口袋中捞出手机,滑到通知栏。

    有一条一小时前赵雅呈传来的讯息,说是要连着轮班好几天,大概几天内都见不着。

    见不着?这样也好。

    反正她暂时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刚好能够让她拖一拖。

    关上冰箱,从橱柜拿出扫把,她不发一语地清扫着环境,扫啊扫啊扫,一点一点,一块一块,连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不漏地打理清楚。

    那个女子,笑得自信明媚,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开口时彷若出席盛宴的理所当然。

    「你不认识我?雅呈没有跟你提过我吗?」

    雅、呈。

    这样亲近的称呼,打在耳朵里,莫名的刺耳。

    她按捺一闪而过的躁动,好声好气地问,「请问你是?」

    她瞧着她,似乎有些诧异会这么被问,瞧了瞧四周才悠悠而道,「幸会,国贸1xx级,韩珍琳。」

    而后笑着补了一句,「我是雅呈的前女友。」

    郑襄元停下扫地的动作,安静死寂地吸着冰冷的空气。

    拿起手机,在学校论坛输入韩珍琳三个字,进度条一闪,跑出好几个页面,一张一张精彩漂亮的学歷经歷,无数个分享经验的帖子,还登过几次京大表特版,算是在论坛上挺红的人物。

    彼时,她眨着长长的睫毛,眼妆美艷,「看来你真的没听过我,真伤心,我倒是听到你不少事呢,尤其是最近。」

    「最近?」

    「你不看论坛的吗?」

    关掉表特版的页面,指尖直直点进最近的当红贴文,赵雅呈三字还真的就在前面几排,瀏览人数飆到紫爆,鼴鼠难得不是在讲干话。

    郑襄元扫了扫,网路果然就是这般东西,那贴文啊,同样也把她的学歷经歷扒得一乾二净,沪大毕业,京大读研,师承庄绍仁,在学刊上发表过两次论文,稀有的女性理科研究生。

    不过那时,在还没看过论坛资料时,郑襄元的反应可没办法那么快。

    她一脸的迷茫,引得对面的人娇俏一笑。

    那人嗓音细软,舒心异常,「所以,上头的传言,就只是传言吗?」

    「什么传言?」

    「说你是雅呈的新女友。」

    「……」

    「是吗?」

    郑襄元觉得莫名其妙。

    大半夜的,加上寒流,不惜千里前来,就为了论坛上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穿得这么好看,妆过了一整天都还没花,这人到底有多间啊?

    她当下便皱起眉,「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係?同学,我不认识你,你想做什么,请去找最直接相关的人,别这么曲折绕弯。」

    「最直接相关的人?」她按着自己的红唇,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就是你啊。」

    「我已经说了,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恩怨──」

    「放心,没有恩怨啦,我就只是想知道,雅呈跟我分手后,再找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真的。」她大气地摆着手,「真实看到你后,反倒让我安心了,原来不是我不好,是他眼光真的差。」

    郑襄元的眼角抽了抽,「什么?」

    「啊,我不是在针对你,如果你听上去觉得不舒服,我先道歉。」她莫名得体地鞠了个躬,「毕竟,要眼界学识处于同一层的人,才适合并肩同行的嘛。」

    重新想到这里,郑襄元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气,二度拿起扫把在整个屋里劈哩啪啦的扫了一顿。

    那人最后说的话,字字句句坑坑巴巴地縈绕在她脑里。

    「一个来京大洗学歷的研究生,一个做研究还要靠男人的投机者,一把年纪还死死窝在学校,也不出去歷练一番,总是娇滴滴当着温室的花朵,想必你还啃老是吧?当然这样也没有不好,人各有志嘛。」

    「这样的人,是我前男友现在喜欢的人,想想都让我觉得,我这几年,真的是进步了,幸好我没有跟他停在原地鬼混。」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活得比对方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復?所以,我是来谢谢你的,郑襄元。」

    砰噹一声!

    扫把直直落到了地上。

    这声谢谢,荣登她出生以来听过的最没礼貌的谢谢!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优越感,初次见面就对一个陌生人品头论足,分分秒秒以居高临下之姿带着俯视螻蚁的自信,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她恼怒至极,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復心情,再次看着那傢伙在论坛上一片叫好的风评,心头不由哼了一声,这就是那傢伙口中所谓的同一程度?

    这就是你们京大的程度?!

    要不要笑死人?

    理性上,郑襄元知道她不需要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发这么大的火气,也不需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并不值得,还有点傻,可牵扯到赵雅呈,她就有些忍不住。

    她关掉论坛,点开通讯软体,直接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接线的声音响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想掛掉了,却在最后一秒被另一端的人接起。

    「襄元。」一开口,那儿的匆忙便毫无遮掩地传了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郑襄元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一听到他如此的声音,听到他如此忙乱还这样耐心关心她的声音,本来还很狂暴的愤怒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隐忍不发的暗潮涌动。

    她咬着牙根回应,「我遇到了点事情。」

    那端传来几个零件掉落的声音,「什么?怎么了?」

    「赵雅呈,韩珍琳是谁?」

    一时间,所有匆忙的声音消失得无声无息,只留心脏咚咚的响和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赵雅呈不说话,郑襄元也不恼,故作平和地再问,「是前女友吗?」

    「……」

    「是吗?」

    「……对。」

    后头的背景音传来一声浑厚的呼喊,让他赶紧上工。

    左右夹击,赵雅呈心急如焚,只能慌张地交代,「我们,没有怎么样,没有那么复杂,我回去就告诉你,你能听我说吗?」

    这哪是什么学业有成的青年才子,这样的嗓音语调,就是小时候那颗小包子的模样啊。

    一时间,郑襄元脑里浮现的,竟是他涨红着脸快哭出来的画面,因为如此,她的喉咙像被什么梗着,说不出话来。

    没得到回应的赵雅呈以为是拒绝,低声哀求,「襄元。」

    「……好。」她喃喃回答,片刻,补了一句,「我不着急的,所以你也不要急。」

    他没说话,但也没掛断,他对此怀疑,似乎怕现在断了,就再也接不起来了。

    她只能保证,「雅呈,真的。」

    后头的呼喊再度传来,赵雅呈也不好再跟她僵持,只能落下等我二字,匆匆掛了电话。

    窒息的安静再度包覆整个室内,郑襄元空白地看着天花板。

    心情虽然繁乱,但思绪却意外的清晰,第一次被如此陌生矛盾的情绪占满整个身体,总觉得不太不自在。

    这是什么感觉呢?她不由偏头思考。

    是忌妒。

    她不能否认,肯定是有忌妒的。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没有别人,毕竟,他告白了三次,横跨了足足七年,七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年呢?有什么东西可以七年不变呢?这样的时间长度堂而皇之的摆在她面前,就会让人误以为是永远。

    可是,细细思考,面对他的第一次告白,是她,是她让他去京大交女朋友的,而第二次告白,他说的是,他还是喜欢她。

    这一字一句里面,确实潜藏着蛛丝马跡。

    所以,现在的这份情绪,也不完全是忌妒,她对他总是这样彆扭,没资格道德绑架把他整个人生丢到水里。

    既然如此,那这又是什么呢?

    郑襄元呆呆站了原地好久好久,把那个前女友的话反反覆覆想了又想,这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啊,原来如此。

    不仅仅是忌妒,更多的,更大的一部份,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当她说她洗学歷时,她不能反驳,当她说她靠男人时,她不能反驳,当她说她啃老时,她还是不能反驳。

    毕竟,甭管里头有多少曲折,事实就是如此,她就是没有在大学时考上京大,她的实验确实有得到男人的帮助,她甚至还没有办法全心全意的奉养父亲!

    叠加在这之上的,是赵雅呈!因为选了她才会受如此非议的赵雅呈,他才是这场爆风席捲中,被摧毁殆尽的重点核心!

    那个人,字字句句,都在暗讽他自甘堕落,批评他不求进步,这才找了一个这么糟糕的对象!

    搞什么,赵雅呈凭什么这么被她说?

    倘若今日,她的条件足够好,好到能闪瞎所有人的眼睛,好到没人敢拿这些说嘴,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呢?

    赵雅呈努力这么久的一世英名,是不是也不会被说成这样了呢?

    所以,是她不好,是她太差,才害得他落到如今的处境。

    原来,除却忌妒,除却难过,其馀一整片,全是赤诚的不甘心啊。

    郑襄元摀着眼睛,脸蛋发烫。

    太好了,继丢光爸爸的面子后,她又抢先丢掉未来的男朋友的面子,真是太好了,她这二十五年来,怎么就活得这么成功呢?

    口口声声说着要靠自己,到头来,所拥有的,不过只是别人的馈赠。

    郑襄元,你真的他妈的有够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