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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抬眼望过去,只见李月驰背对着他,指间的烟幽幽冒出灰蓝的雾。他站得笔挺,像是在走神。 忽然,心有灵犀一般,李月驰摁灭烟头,转身对上唐蘅的目光。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望着唐蘅。 唐蘅问田小辉:“他还说什么了?” 田小辉不应。 “你放心,我不告诉他。” 几秒后,田小辉低下头,声音轻得仿佛语句刚出口,就会飘散在空气中: “他说你这几年过得很痛苦,还说,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错。他拜托我,无论恨谁都不要恨你。” 翌日,唐蘅和一位记者在咖啡厅见面。这位记者供职于武汉某家知名报社,比唐蘅早两年毕业于汉大,新闻系。 她读完唐蘅整理好的所有材料,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然后问:“你决定了?” 唐蘅利落地点头。 “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换个人来,安芸就很合适,她是田小沁的同学……站在媒体人的角度我肯定支持以你的名义公开这件事,你是唐国木的侄子,又是高校老师,你站出来揭发他,当然很吸引眼球……”她顿了顿,恳切地看着唐蘅,“但是站在私人的角度,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这条新闻绝对会爆,到时候你要承受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压力,真的。” 唐蘅对她笑了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别担心。” “你这样做,不怕以后在学术圈待不下去?” “无所谓。” “好……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了,学姐。明天你们的报纸登了,我就在微博上发。” 她把文件袋塞进背包,坚定道:“放心,我和主编说好了,全文刊登。” 她走后,唐蘅仍然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难得这几天风和日丽,又逢周六,隔着咖啡厅的玻璃,能看见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过。 “想去走走吗?” 李月驰来到唐蘅身边,没有坐,像是料到他会答应似的。 外面,是崭新的东湖村。 唐蘅起身,微笑着说:“走走吧。” 东湖村名字未变,但一切都与六年前截然不同。破破烂烂的平房不见了,崎岖狭窄的小巷也被推平,一座写着“汉阳大学创业中心”的高楼拔地而起,四周是大大小小的餐厅、书店、饰品店…… 唐蘅打量着崭新的街景,晃了晃神:“你看得出‘长爱’大概在哪个位置么?” “大概在那儿?”李月驰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唐蘅摇头道:“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了。” 他们向前走,路过刚刚那家餐厅时,唐蘅停下脚步:“这名字。” 李月驰愣了一秒:“这个人是……” 餐厅的名字叫“罗伯特帕克”。罗伯特·帕克,学社会学的都知道,他是20世纪初美国芝加哥社会学派代表人物之一。 然后他们又同时想起,六年前唐蘅放弃了芝加哥大学的offer,与这个著名的学派擦肩而过。 山不转水转,唐蘅笑了笑,忽然感到命运的奇妙。 这当下,餐厅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厨师服的男人走出来。他cao着武汉话骂骂咧咧道:“不买!说多少遍了不买房子!你个苕货*听不懂嘛,老子拆迁分了五套房!” 然后他挂掉电话,一扭头,动作忽然顿住。 “你……”男人皱眉,“哎!是你们啊!” 唐蘅迟疑道:“您是襄阳牛rou粉的老板?” “对啊!你——你是那个唱歌的学生嘛!那会儿你们几个人总是半夜到我那吃饭!鬼哭狼嚎的!” “也没有半夜吧,只是晚了点,”唐蘅笑着问,“这是您开的?” “对呀,老房子拆了,正好我儿子毕业回武汉,就开了这家——看看,意大利菜!” 唐蘅问:“那还做牛rou粉吗?” “肯定喽!”老板拉开玻璃门,热情招呼他们,“来来来,再给你们做两碗!打五折啊!” 唐蘅和李月驰对视一眼,跟随老板进了店。 意大利餐厅的装潢果然和当年的襄阳牛rou粉不是一个档次了,椅子变成柔软的绒布面,天花板上垂着一盏一盏玫瑰粉的吊灯。唐蘅翻开菜单,看见第一页“招牌菜品”下一连串的:帕尔玛干酪鸡rou、蛤酱扁细面、番茄罗勒布切塔…… 李月驰轻声说:“跨度挺大。” 唐蘅又有点想笑。 唐蘅说:“老板,您做五份牛rou粉吧,我们打包。” “哦,还有朋友啊?叫过来一起吃嘛!” “他们离得远……您记得吧?还有一个打鼓的,一个弹贝斯的。” 老板爽快道:“记得!那个男孩嘛,染个红毛,怪得很!那个女孩,天天打扮得像个男的!” 唐蘅沉默两秒:“……是的,是他俩。” 李月驰在桌子下面捏住唐蘅的手:“以前你总是偷偷去结账,你说,他还记得吗?” 唐蘅脸颊微热:“这就别问了。” 李月驰垂眼笑了笑。 第98章 凌波门 六年过去,汉阳大学似乎没太大变化。的确,对于一所百年老校来说,六年实在算不上什么漫长的时间段。 倒是凌波门被修缮过了,唐蘅和李月驰混迹于学生之间,跨出凌波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泛着涟漪的湖水。栈桥自岸边向湖中延伸,形成一个细细的“回”字,很多学生和游客站在桥上拍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