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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松懈了片刻,浓烈又强势的酒劲便肆虐了染蘅的四肢百骸,她顿感浑身酸软燥热,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来保持冷静,唯有趁着最后一丝理智消散之前,朝身侧注意到她异样的人求助:“雪黛…快让雀儿载我回兰栖筑……” 语罢,便腰身一软瘫在了席位上。 “染蘅,染蘅!清醒一点——雀儿,你快变大!” 雪黛被染蘅浑浑沌沌的模样吓得不轻,连忙在赶来的霁凤卫的协助下,搀着染蘅坐到了帝女雀背上,朝兰栖筑疾驰而去。 * 染蘅醉酒后并不闹腾,相反还十分听话和配合,麻烦就麻烦在之前都是染蘅照顾雪黛,而雪黛还不太会照顾人——特别是一个醉酒后无法正常交流的人。 雪黛怕自己冒失,本想拜托把染蘅背回兰栖筑的霁凤卫帮忙,但发现那名霁凤卫背着染蘅时都不敢把手贴上染蘅衣物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碧橙上午在厚德院授课,没能腾得出时间参加缔缘宴,此时也没有办法赶来助雪黛解除困境,雪黛便只能一边回忆之前染蘅照顾她的情形,一边为染蘅打水擦脸、摘簪褪衣。 一个因为醉酒格外乖巧温顺,一个因为手生格外小心谨慎,本应合作得天衣无缝、事半功倍,却没想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时功败垂成。 染蘅虽然还能勉强听进他人话语,却早已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她此时心火旺盛、热汗涔涔,仿若被万蚁噬心却不得解脱、极为难受,突然感受到有一冰凉物事在身边晃荡,她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抱住再也不肯放开。 “染蘅,快松开啊,你把我抱着我还怎么给你盖被子?” 那被染蘅紧抱住的冰凉物事不是其他,正是准备为染蘅盖上轻薄丝衾,却因体质凉寒而被染蘅误认成大号冰袋的雪黛。 “唔…别动…好热……” 由于酒劲上涌,染蘅一向平静的眼眸沾染了诸多雾气,平素淡雅的面容也浮起了大片潮红,雪黛抬首望去竟觉得这样的染蘅有几分委屈和娇媚,心头一悸,便忘记了继续挣扎。 “这才乖嘛…” 察觉到怀中的冰凉物事不再抵抗,染蘅又紧了紧双臂,才噙着一抹浅笑仰头睡去,只苦了衣衫都没来得及更换的雪黛要一直保持着伏卧的姿势来充当染蘅的消暑寒衾。 * 窗外清风阵阵、竹雨潇潇,窗内鸾凤同眠,共谱芳华。 漆金龙床之上,青丝缠绕着白头,翠娥拥抱着粉黛,此等绮景若是被临摹成画,必定会引来世人惊叹,只可惜一醉入梦的染蘅并不知她在迷糊之中缔造了这么一幅倾世画卷。 染蘅每天都会做梦。 无论入睡前的天气是晴还是雨,无论入睡时的心情是踏实还是不安,都从未有一日停歇,今日亦是如此。 染蘅是自己梦境中的旅人,她穿梭在各个梦境,就像漂泊在各个旅地,而有的旅地她涉足了千次,有的旅地她却从未造访——或许是曾造访过,却没有留下记忆。 今日染蘅也来到了一个陌生之地,她不知自己之前是否来过,但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比起旅地,她更愿意用“仙境”来称呼这片梦境。 染蘅看见自己不借助任何外物漂浮在了空中,她头顶之上是一幅日月同存、星河熠熠的奇妙景象,周围不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便是呼风唤雨的神兽,而她却没有实体,既换不来仙人的驻足,也引不起神兽的注意。 在仙境之中毫无存在实感,却丝毫没有影响染蘅的心情,然而她正在专注观察四周之时,却看到一道夺目的紫光倏地照射而来。 染蘅躲闪不及,被紫光贯穿了虚体,顿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再度睁开双眸,方才云雾缭绕、日月合璧的仙境却变成了一片寒气逼人、雪花飞舞的冰湖。 冰湖的天上悬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星,冰湖湖面理应结冰,然而湖的中央却有着一名被紫光笼罩的墨发仙子正在安然沐浴。 仙子背对着染蘅,她墨发如柳、裸背胜雪,染蘅见之本该知礼回避,却不知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勾得心荡神驰,竟试图绕到前方去一探仙子的面容。 染蘅此时只是一缕青烟,不应被仙子察觉,然而还未绕到仙子跟前,她便见到仙子转过身来——竟是无脸也无面! 染蘅被吓得一个激灵,一片慌乱中又瞥到一抹星光,便猛然从云霄直坠而下。 染蘅一路坠落,眼前的场景也碎成了数片、一路切换,她只能走马观花地浏览。 若是方才她身处仙境,那此时她一定是坠入了地府,因为她把她看见的碎片场景一一拼凑,就凑成了一幅兵戈扰攘、生灵涂炭的地狱绘图。 她看到数头高大凶残的猛兽摧毁城池、撕咬百姓,也看到数座富丽堂皇的高塔顷刻崩塌、成为废墟;她看到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也看到哀鸿遍野、赤地千里。 明明正在梦中漂游,不该感同身受,她却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心在为之而痛。 她想做些什么来挽回面前的惨剧,然而只有一道虚体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上演。 染蘅隐隐察觉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可泄露的机密,但还没能静下心来细品,她便看到一头有着九个脑袋的狰狞赤鸟张开九张血盆大口朝她袭来,她无处可躲,被彻底吞噬、如云烟消散之前,她才惊觉自己将要降落的地方乃是一轮半黑半白的对称圆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