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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乱国 第61节

    拓跋焘一个帝王,哪知道做点心要花多少时间。以为什么都是张口就来的。

    邀雨走过去,看到菜还热着,开心道,“这一日都忙忙碌碌的,连晚食都还没来得及用。此时倒真是饿了,多谢陛下一番美意。”邀雨说着,便伸手去拿那碗面片汤。

    说时迟那时快,邀雨手还没碰到碗边,身后就探过一只绿色巨手,抓起台子上的一个松子窝塞进自己嘴里。

    邀雨收回手,缓缓站直,转过身望向拓跋焘,脸上方才的欢快之色荡然无存,眸中皆是随时会暴起杀人的寒芒,“怎么,陛下这是要毒死本宫?”

    祝融只吃有毒的东西。这点儿事儿邀雨知道,拓跋焘也知道。此时不止是邀雨有些恼怒,拓跋焘更是怒不可遏!

    他出宫是临时起意的,从御膳房要点心也是心血来潮。如果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给邀雨的饭食里下毒,那么这个人在北魏皇宫里要有多么手眼通天!?

    拓跋焘四下扫了一圈,包括宗爱在内的所有人都扑通扑通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能跟着拓跋焘出宫的,自然都是拓跋焘的心腹。这些人哪个不是长了七窍玲珑的心肝。魏皇今日一番作为,便是不通男女的内侍都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位仙姬是上了心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拿陛下当刀使,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宗爱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位后宫还算得宠的娘娘。能在宫里活着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内侍们能看出陛下对檀女郎的心思,难道宫里的娘娘们就看不出?若说有人想让檀女郎死,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宫里那几位主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爬上了心

    负责将食物摆到纳凉台上的小内侍已经抖若筛糠,食盒一直在他手里,这毒不管是谁下的,他都是必死无疑了。

    正当众人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人头都摇摇欲坠的时候,只听“呕——”的一声,祝融又将刚才放进嘴里的松子窝吐了出来!

    邀雨紧张地看着他,“祝融,你怎么了!”她又看看被吐在地上,连咬都没被咬过的松子窝,问祝融,“这东西有毒没毒?”

    祝融抿着又厚又大的嘴唇,颇为委屈地摇摇头。

    邀雨见状松了口气。眼下诸事未定,她还不想跟拓跋焘撕破脸皮。

    邀雨奇道,“既然没毒,那你为什么要吃?”

    祝融吭哧吭哧了半天,才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个油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包糖粘子。邀雨一见,噗呲笑了,“这是你给我的生辰礼?让仆役去给你买的?”

    祝融点头,“吃。吃。”就把油包推向邀雨。

    “你是想我吃你的点心,不要吃他们的?”邀雨接过油包,放了个糖粘子在自己嘴里。

    祝融嘿嘿地乐个不停,似乎是不好意思。

    “你个子这么大,心眼儿却这么小。”邀雨抱抱祝融的脖子,“谢谢你的生辰礼。”

    谢过了祝融,邀雨才想起面色黑如锅底的拓跋焘,和满地跪着,出了一身虚汗的内侍护卫。

    邀雨尴尬地笑了笑,“诶呀,吃了甜的,就想吃点儿咸的。这面片汤还热着,可不能浪费了。”她又对拓跋焘道,“魏皇陛下可用过了?要不要一起?”

    邀雨的口气自然而亲切,如同友人间的询问。让拓跋焘鬼使神差地就坐下去了。旁边有个小内侍想提醒陛下已经吃过了,再进怕是会积食。宗爱当即一个眼神瞟过去!

    活得不耐烦了!敢这个时候触逆鳞!

    邀雨是真饿了,两三口就把那一大碗面片汤吃下了肚,边吃边真心地赞道,“陛下这厨子当真不错。这汤头可真鲜。”

    吃完了面片汤,邀雨似乎意犹未尽,左右看了看,又将一盘小菜挪到自己面前,就着松子窝吃了起来。

    拓跋焘本就没有过时进餐的习惯。坐下来后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见邀雨吃得香,忍不住又把簠盘往邀雨那儿推了推。

    宗爱瞬间瞪大了双眼,又赶忙低下头掩盖自己的神色。别看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对于一个永远以自己为中心的帝王来说,无意识的关心最能泄露陛下心中的想法。

    拓跋焘颇为认真地看着邀雨吃饭,“朕自小在宫中长大。只听父皇说过,以前鲜卑女子并不像汉人女子一样扭扭捏捏。只是后来慢慢都学着南地的样子,弄那些让人不痛快的做派。估计真正的鲜卑女子,吃饭就该像你这样有胃口吧。”

    “陛下,本宫是汉人。”邀雨不赞同道。

    拓跋焘点头,“是啊。看来是不分南北,只是分人而已。之前在蓬莱岛上你装得也挺像的。”

    邀雨撇撇嘴,心道,可没有您装得像。

    吃饱喝足,邀雨道谢,“多谢陛下的赏赐了。天色已晚,本宫就不留陛下了。”

    宗爱咽了口口水,这算不算吃完抹净就赶人?这话估计也就只有这位仙姬敢说。

    拓跋焘“嗯”了一声,“的确是不早了。咱们走吧。”说完就真的带人走了。

    出了驿馆的门,拓跋焘才对宗爱道,“赏了做面汤的厨子。”

    宗爱忙应声“诺。”心想这厨子估计猜不到,自己险些就到阎王殿去报道了。

    邀雨见讨厌的人一个在屋里躺着,一个已经被送走了,开心地掂了掂手里的匕首,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是吃饱了,子墨还饿着呢!

    叮嘱了祝融早点去休息,邀雨一溜烟儿地跑进子墨的屋内,见他正对着烛火出神。听到邀雨进来,子墨勉强扯出个笑容,“人都走了?”

    邀雨不好意思道,“走了。我光顾着自己吃。把你给忘了。你想吃什么?我这儿还有祝融给的糖粘子!”她边说边从怀里掏油包,突然鼻尖闻到一股味道。

    邀雨耸着鼻子左闻闻,右闻闻,疑惑地看向子墨,“你饮酒了?”

    子墨浅笑道,“不用闻了。在那边的案桌上呢。”

    邀雨扭头,见旁边的案桌果然摆着个方壶,正散发着酒味儿。

    “我猜你今日生辰,定是要饮酒。又怕你酒量浅,吃几盏就醉了。所以特意叫人将奶酒煮沸了几轮。酒劲儿应该没那么强了。”

    “真的?!”平常子墨对她饮酒控制得很严,今日竟给自己煮了这么一大壶!邀雨觉得过生辰真好!

    “快快快,酒盏呢?让我先喝两杯!”邀雨肚子里闹起酒虫,馋得不行。

    子墨无奈地摇摇头,“你方才吃了那么多,还饮得下?”

    邀雨马上露出你不懂的表情,“酒跟水一样,你见谁吃了饭就不喝水的?”说完也不管子墨了,满屋子找酒盏。

    子墨默默走进茶室,取了两只酒盏出来。邀雨见了,赶紧捉着子墨的胳膊到案桌前坐下。

    才喝了四五盏,邀雨的脸颊就泛起绯红,她兴致颇高,举着酒杯,头枕着子墨的肩膀道,“今儿个看到母亲的信,说起我的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一桩事儿。你来给我做剑童时,田叔让我给你赐名。我就想着要给你取个好名字,就跟大哥身边的含光和承影一样!一听就是把好剑!可我那时候才刚学字,就只认得‘子曰’的子,抬眼又瞧见案桌上的墨锭,就给你取了子墨。你可会怪我太过草率?”

    子墨扶住邀雨,让她不至于跌倒,认真回道,“我始终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名字。”

    十盏下肚,以为煮过的酒不会醉的邀雨趴倒在矮几上。

    子墨轻轻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替她除了鞋履,盖上锦被,便坐在她身侧,定定望着邀雨酣睡。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画过邀雨的眉眼,鼻尖,“我到底该怎么做?你不想被人困着,可我头顶的那张大网却始终都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崔浩崔司徒

    邀雨以为自己喝了那么点儿酒,怎样也不会有事的。结果一醉不醒不说,第二日清早起床依旧是头重脚轻。

    她完全是靠着本能走进院子里,闭着眼睛开始打檀家拳,完全没看见赢风早就在廊下坐着。

    邀雨一套拳打得晃晃荡荡,软绵无力,可她毕竟功底扎实,两脚稳稳站着。有几次她人都跌下去了,硬是靠着腰力又扭了回来。如同扎根在地上的韧草一样,不管风怎么吹叶子的部分,草都会再站起来。

    邀雨似乎觉得这么打拳挺好玩,歪着脑袋“嗯?”了一声。随后又决定了什么一样点头“嗯!”了一声。

    她伸手扯开发绳,散开一头乌发,任发丝感受着风的方向,风往哪吹,她就往哪儿倒,风力大她就倒得深,风若小她就只是微微晃动。

    身体与风协调后,她开始慢慢出拳。起初缓且无力。之后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甚至开始带起阵阵拳风。

    赢风疑惑地看着邀雨,心想这丫头的腰是面做的吗?怎么什么姿势都能扭回来。他好奇地站起身,想学着邀雨的样子做做看,不过后来又老实坐下了,男人可要保护好自己的腰。

    邀雨玩闹儿似地打完一套拳,摸摸肚子,叹了口气。昨天果然是吃多了,居然现在都还没饿。想了一会儿,邀雨提着内力喊道,“子墨!我的鞭子你收哪了?”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子墨便拿着个锦盒走到院中。他看见赢风在廊下坐着先是一愣,犹豫片刻还是拱手施了一礼,却没开口说话。

    赢风心道,檀邀雨都是我师妹的话,你肯定也是我师弟。早晚有一天让你老老实实地叫师兄!

    邀雨见子墨行礼,这才注意到赢风。她皱皱眉,这位师兄实在太擅长掩盖气息了。

    昨天她便仔细想过,赢风铁定是刘义隆的人,保不齐会帮着刘义隆争夺皇位。能不能成功上位先不说,跟他们扯上关系,虽说对自己和仇池未必有坏处,也难说有什么好处。

    赢风为人狡猾善变。他的那个主子刘义隆,更是城府颇深。这主仆二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邀雨也随着子墨给赢风施了一礼,“方才未发觉师兄也在,是我失礼了。看师兄的样子,身体已然大好。可用我帮你联络刘宋,接师兄回去?”

    赢风挑眉,檀邀雨这是在下逐客令?当初认自己做师弟的时候还能舍命相互,知道他是师兄了,就恨不得立刻赶他走?这小丫头也太好面子了。

    赢风刚想讥讽邀雨两句,就听见驿馆门口一阵嘈杂。没一会儿,拓跋焘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邀雨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昨日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日又来?

    赢风瞧着拓跋焘周身穿戴整齐的甲胄笑道,“就怕是师兄我现在想走,魏人也不会同意。”

    拓跋焘不是自己独自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宽袍广袖的中年文臣。那文臣脚上虽踏着木屐,行走却毫不显拖沓,步履优雅,连木屐落地的声音都似踩着韵律。行止有礼,让人见之便觉得赏心悦目。

    便是邀雨这种才学了几日规矩的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必定出身名门。只有从小便以规矩约束自己的人,才能将这份从容和底蕴在行走坐卧间都自然地显露无疑。

    拓跋焘没想到子墨和赢风也在。连祝融也因为他们引起的sao动,从前院跟了过来。

    拓跋焘对邀雨道,“清晨叨扰檀女郎,是朕的不是。不过事出紧急,还请檀女郎借一步说话。”

    拓跋焘见邀雨盯着他身后的文臣看,便主动引荐,“啊,这位是本朝的崔司徒。”又对崔浩道,“这位便是仇池国的护国仙姬。”

    崔浩礼貌却不失高傲地对着邀雨抬手问好,“见过仙姬。”

    原来他就是当初自己想刺杀,却没能得手的崔浩崔司徒。邀雨更加仔细地打量崔浩。他应该已经年愈四十了,可面容却依旧是三十岁正当壮年时的样子。虽说留着美髯,也没能掩盖他出众的五官。头戴通体白玉冠,贵气又显古朴。听说崔浩年轻时,号称是北魏第一美男,很多人说他貌若处子好女,可见并不是妄言。

    在魏晋遗风尚存的如今,人们普遍认为相由心生。长得好的人,必定是内心澄明,坦坦荡荡的君子。而长得不好的人,则无疑是无德无才,或是肮脏龌龊的小人。

    秦忠志跟这位崔浩比起来,简直是太吃亏了。同样的话,秦忠志说出来,旁人首先就会觉得他话中有什么阴谋。可崔浩说出来,就能让人坚信不疑,奉为金科玉律。

    这种天差地别,让邀雨都忍不住替秦忠志惋惜,感叹道,“崔司徒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邀雨并没感觉到,自己突如其来地夸赞听起来多么诡异。拓跋焘,子墨,赢风,连宗爱和祝融都转而去盯着崔浩看。

    崔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种注视和夸奖,他年轻时倒是真没少听。自从上了年纪,成了崔家的宗主,自然就给人疏离和高高在上之感,倒是很久没像今天一样被人夸奖容貌上佳了。他微微作揖,“仙姬谬赞了。”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清高了。

    子墨了解邀雨,很快就明白了邀雨话中实际的意思,一想明白,便不再多看崔浩一眼。

    而赢风听到邀雨夸奖崔浩,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头还是有审美的!料定拓跋焘不会让他留在这儿听议事,赢风索性告退,回房卸易容去了。等下一定要让这小丫头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盛世美颜。

    拓跋焘也看了崔浩好几眼。心道难不成檀邀雨喜欢崔浩这样上了年纪的?拓跋焘看着崔浩长长的美髯,再摸摸自己下巴上还光秃秃一片,这可真有点儿难度……

    崔浩见连拓跋焘都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陛下。正事要紧。”

    拓跋焘这才晃过神,“噢对!正事要紧,还请仙姬借一步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巡边

    拓跋焘也知道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便先在主位坐了。崔浩也对邀雨和子墨微微拱手后,在拓跋焘左手侧的案桌后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