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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 第20节

    秋辞回:“我有别的途径。”

    盛席扉的回复只看文字就知道他也是笑着打的字,“看来我又瞎热情了,你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下班早?要不要出来聚聚?”紧接着又一条,“我以前觉得我挺忙的,跟你一比我都成一闲人了,成天就惦记着吃饭喝酒。”

    秋辞心里产生一丝微妙的得意,可以用矜骄来形容,心想,是他邀请的我,而不是我寂寞了不得不找他。

    那边居然直接打过电话来了,秋辞不得不接起来。

    盛席扉果然是笑着的:“嘿,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可真是太难约了!”

    他正好在跟朋友们一起吃火锅呢,想邀秋辞一起,旁边几个哥们儿也都热情地表示欢迎。

    但是电话那头不太想。盛席扉摆手让朋友们消音,竖着耳朵听手机的声音,时而“嗯”一声,时而又“哦”一声,说的都是“好”“可以”“当然”“没问题”。

    挂断电话,盛席扉立马就起身去拿外套,跟朋友们说:“你们吃,我先走了。秋辞工作上不太顺心,我陪他喝会儿酒。”

    哥们儿说想喝酒要大家一起喝才热闹。

    盛席扉说:“他现在有点儿累了,不想人太多,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笑得拍桌子,“卧槽,刚我们就想说了,你跟法拉利帅哥打电话那语气怎么跟和小姑娘说话似的?”

    盛席扉正在系羽绒服拉链,闻言不太乐意了:“别瞎说。”

    几人乐不可支,“真的,你自己说你这像不像峰峰以前老急着去陪女朋友那德性。”

    盛席扉愣住了,呆了足有好几秒,低头把拉链拉好,抬头时已经笑起来,冲他们比了个优雅的中指,“滚、蛋。”

    秋辞和他约在市中心一家商场的停车场。他赶到时停车场已经满了,等了十多分钟才停进去。

    秋辞说他在地下二层,盛席扉停在了地下四层,直接跑上去。红色法拉利那么显眼,一下子就看到了。

    盛席扉透过车玻璃看到秋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低着头像在看手机。他觉得秋辞身上总有种安静的气质,把身周的空气都渲染得安静了。

    他不由放慢脚步,随后又加快,跑过去,叩叩秋辞的车窗。

    秋辞果如他预料的那样受惊地抬起头,随即轻笑,眼神像是从眼里流淌出来。

    他看见秋辞,总会想起以前从没有上过心的语文,那些不得不背的词句忽然有了实在的含义: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皎皎云中月……最后这句好像不是在写眼睛,但是用在秋辞的眼睛上就很合适。

    同秋辞寒暄时,他对上秋辞笑吟吟的双眼,前所未有地文采爆发,自造出一个成语:目若秋月。心里想的是某年中秋晚上看到的月。

    秋辞把车窗落下来,胳膊搭在窗框上,目若秋月地问他:“喝酒了吗?”

    “没,我开车过来的。”

    秋辞笑起来,把车钥匙抛他怀里,“今天你开。”

    盛席扉露出惊喜的表情,像当街被一名绝世美人搭讪了,高兴又傻愣愣的。

    秋辞问他:“敢吗?”

    盛席扉拽开车门坐进来,“砰”地关上,冲秋辞扬眉,“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我就敢!”秋辞看他那双眉毛高兴得都快从俊脸上飞出去了。

    秋辞用美术生欣赏世界名画的眼神欣赏盛席扉脸上的愉快,忽然获得一条真理,容易被取悦的人才值得人去取悦。

    第33章 恭喜大门哥开上法拉利

    秋辞反思自己是不是陷入了贴标签式的思维定式,因为盛席扉是理工科的,就默认他动手能力强。他之前就犯过类似错误,因为那个付费绳师说自己热爱运动,尤其喜欢打篮球,他就默认对方心理健康。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但盛席扉的动手能力强是事实,跑车的功能键复杂,启动方式也和城市用车不太一样,他只教了一遍对方就会cao作了。

    当然他只动嘴,偶尔抬手遥遥一指,手腕老老实实待在袖口里。

    他自己第一次试超跑时紧张了,但盛席扉没有。盛席扉看起来只有兴奋,踩油门前还有心思逗着玩儿:“你怕不怕我一脚下去把你车报废了?”

    秋辞悠闲地靠着车座,双手藏在外套下面,“怕什么,有保险。”

    “不是车主本人开也保吗?”

    秋辞嫌他啰嗦,反问:“你是不是不敢?”他有几分坏心思,想看盛席扉第一脚油把车蹿出去,再狼狈地急刹车,很多人第一次开跑车都这样。

    盛席扉咧嘴一笑,脚下轻轻一点,把车子稳稳从车位里拐了出去,还兴奋地喊了一声,“确实马力足!几缸的?”

    秋辞不懂,问:“什么几缸?”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一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行到街面上,盛席扉逐渐和车子磨合好了,便开始给秋辞解释什么叫“几缸”。他说内燃机、l4和v8,让秋辞很快就走了神,面向他耐看的侧脸,脑子里想起别的。

    秋辞觉得盛席扉很会长,身上有很多巧妙的小对比:比如明明智商很高,但偶尔会犯傻,让人想起《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比如明明思维和思想都挺成熟,但偶尔会显出孩子气,就让人感觉可爱。

    他现在谈论汽车的样子就很孩子气,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时快乐的模样。但秋辞实际上只见过两个小孩子拿到新玩具时的模样,是承旗和承旖一对漂亮人偶似的异口同声对他说:“谢谢。”

    “秋辞。”

    “嗯?”

    “这车落地价多少?”

    “三百二十多万。”

    盛席扉咧了下嘴,用谨慎又仰慕的语气问:“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的收入吗?”

    秋辞忍不住笑了,“不是全款买的,现在还在还贷款。我现在是月光族。”

    盛席扉不由侧目,“你挺超前消费啊。”贷款买房不稀奇,贷款买车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尤其是贷款买豪车。他私底下揣测过秋辞的收入,还专门搜过他们公司的待遇,虽说确实是实打实的高薪,可也禁不住秋辞这种冲动式消费。

    他觉得秋辞身上充满反义词,干练、长袖善舞、理智,他都有;拖延症、喜欢沉默、感性,他也有……之前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工作上有些不顺,想一起喝酒,那语气就同时具有社会人的坚硬和自然人的柔软。

    他们刚才已经聊到收入,盛席扉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切入点,便问道:“你说的你手里那个项目……”

    秋辞不在意地耸了下肩,“黄了。”转而继续说车,“跑车在城市里好难开,底盘低,老是提心吊胆,还颠得厉害。”

    盛席扉明白他没有同自己倾诉烦恼的意思,便也只和他说车,“确实有点儿颠,不过很酷。真的酷!脚底下能感觉出马力超强,可惜就是这里跑不起来。”

    这会儿是晚高峰的余韵,总得刹车。盛席扉已经习惯法拉利的起步了,越开越稳,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儿就越发显露出来。

    秋辞看他这副小孩子拿到新玩具却打不开包装的模样,忽冒出个想法,“你饿吗?”

    “饿。”盛席扉不假思索,他是来陪秋辞喝酒的,秋辞已经在餐厅订好座位。

    秋辞解释:“我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可以去环山公路跑一圈。那边车少,路也好,是很有名的飙车的地方。你要是饿,我们就先去吃饭,如果不饿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过去,反正我不饿。”其实是没胃口。

    盛席扉的眼睛果然闪亮起来,“你真不饿吗?可你还没吃饭吧?”

    秋辞了然地笑了,“我刚在商场里吃了一点。”其实是喝了杯咖啡。又说:“我听说那边的星空非常漂亮,远离城市光污染,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有时间。”

    看星空?那是不是过于……盛席扉想到“浪漫”这个词,心脏一下子抽紧,临出门前朋友们的话四分五裂地蹿出来:女孩子,女朋友……

    他们上一次聊天时说起人的大脑,两人都感慨大脑如此奇妙。美国曾对战场上的士兵进行过测试,发现大脑竟如此擅长保护心灵,能说服士兵们战场比训练场更安全。

    盛席扉的大脑也在保护他的心灵,不需要理性驾到,潜意识就能帮他重新整理,是:跑车,环山公路和飙车。

    他不需要亲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紧了一瞬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安全地笑起来:“《速度与激情》!”

    秋辞嫌弃地撇嘴,“那电影越拍越不像话了。”

    盛席扉想起上次和几个哥们儿在电影院看完最新一部《速度与激情》,大家吐槽了一路,更加安全地笑起来。

    秋辞让他先大方向往西开,自己则给餐厅打电话退掉预订,把手机贴到右耳朵上。

    打完电话,秋辞犹豫了。如果是正常情况,接下来他就应该在车载导航里搜路线了,可他若是把手伸出去,手腕就会露出来。

    所以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秋辞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冒这种险。是完全不在乎吗?在心里对自己说,大不了断交,本来就不该有来往,可实际上紧张得指尖发凉。

    可一直把手藏在外套下面也没什么意思。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早就觉得冷了,如果被发现那正好,现在发现总比到了郊外再被发现强。路上要开一个多小时,就此别过是最优解。

    秋辞将左手伸出去,指尖点击距方向盘二十厘米远的小触屏,身上同时又冷又热,像得了疟疾。

    小臂被猛地抓住了,秋辞浑身一抖,看到盛席扉惊恐的脸。

    “看路。”他提醒盛席扉。

    盛席扉忙看前面,手也放回到方向盘上,不停往旁边瞟,一下看秋辞的脸,一下看他的手腕。

    秋辞干脆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口挽起来,手腕上的痕迹全都暴露在盛席扉的视线里。他不觉得冷了,浑身都发热,小臂和后颈的汗毛兴奋地立起来。他竟然在享受这种刺激!大脑飞速分泌出的荷尔蒙有了可知的形状,秋辞感到它们在自己的血管里奔涌。这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暴露癖!

    秋辞怀疑自己已经朝更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盛席扉看清了,后怕地长舒口气,“吓死我了!我刚以为是……”

    “是什么?”秋辞一说话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忙用力往下咽了咽。

    盛席扉飞快地往他那边扫了一眼,“我刚以为,是刀子划的……”那两道形状可靠的眉毛挤出一个深刻的“川”字,是替秋辞觉得疼,“你是怎么磕的?看着可太吓人了!”

    秋辞几乎要大笑,他就知道!盛席扉这样光明磊落的人,即使亲眼看到,他也永远猜不到。

    秋辞把袖子整理好,把外套穿起来,已经能自然地笑出来,“是绳子捆的。”平生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自己捆的。”

    盛席扉又惊讶起来。

    “我想学一下打结,网上说独居的人容易被入室盗窃,我想试试万一被捆住手,我靠自己能不能挣开。”

    替他觉得疼的表情变成哭笑不得,“你可真行……自己捆自己能弄成这样也不容易啊!”

    秋辞笑着附和,“是啊,很不容易。”

    他说什么盛席扉都当真,还真和他讨论起绑架脱困的事,他竟然还懂称人结和万能结,也知道人嘴里被塞了抹布和塞了灯泡不一样,就像和他讨论大爆炸和始祖鸟时一样认真。

    他们又那么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路上渐渐清净起来,眼前一马平川。盛席扉忽又将话题调头,“刚说独居不安全,确实,尤其我们外地人在北京,家人都不在这边……秋辞,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秋辞忽然觉得困了,一下子困得厉害,把脑袋靠在车窗上。他特别小的时候一上车就犯困,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想睡会儿,你自己开行吗?”

    “行,你睡……冷吗?”盛席扉看到暖气已经开到最大了。

    秋辞闭上眼睛摇头,“不冷。”

    “要不要把广播关小一点儿?”

    秋辞又摇头。他们刚出地库时,盛席扉就把广播调到很小了,有一点背景音很好。

    “那你睡吧,我到了喊你?”

    秋辞感觉自己似乎是点了点头,但其实只是睫毛颤了颤。他很快便沉入黑甜的睡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