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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热雨季未解之谜 第11节

    林诗兰不仅记起苏鸽,也记起了当时被她表白的对象。

    他就在自己身边……

    “我们走吧,上课迟到了。”

    打伞的少年有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眼神温和,笑容清澈,脸颊边有颗小小的红痣,往那抹纯真之上添了一丝妖冶。

    心中暗流涌动。她失神地应好,跟着他往班级走。

    他们一起上楼梯。

    去到不同的方向前,林诗兰忽然问他:“你哥还好吗?”

    谭尽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索性将话挑明:“谭子恒躲过了灾难吗?”

    谭尽的眼底沉沉,像极始终跟随他们身后的那片不散的阴雨。

    眨眨眼,他眸光一转,再看,已又是熟悉的笑脸盈盈。

    “你问他做什么?”

    分明的不想回答。

    她了然,也不与他浪费口舌。

    转身,林诗兰走向自己的教室。

    没走几步,胃中突地绞痛,比之前的更剧烈许多。

    她脚下一软,被自己绊倒在地。

    膝盖火辣辣的疼,可那儿疼不过肚子。

    她捂住腹部,视线逐渐模糊。

    第9章 发昏梦

    谭尽听到一声闷响。

    在离林诗兰几米远的地方,他眼着她瘫倒在地。

    她直直跌到了水泥地上,声音不小,腿和脸都磕到了。

    他立马跑过去,托起她的头。

    情况却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林诗兰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凉,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把自己的伞、书包一股脑地丢下,谭尽抱起她,往另一栋楼的医务室跑。

    浑身发着虚汗,他下了楼梯,一脚踏进雨水中。

    细而密的雨落在她的脸上,怀里的人眉头紧皱。

    林诗兰觉得好冷啊,腹部有一团火在烧。

    她是一块冰,被丢进旺盛的火堆里,熔融的四肢噼啪地响。

    好痛苦。

    有人把她抱起来,他抱得不稳。

    身体像一团沙袋,每次呼吸都在往下漏沙子。

    他要带她去哪里?

    呼吸越来越沉,路好颠簸,颠得她想吐。

    她的沙袋身体,一路坠,坠到地板。

    不堪重负之下,沙袋的腹部破了个大洞,她脑中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沿着破裂的洞口漏了出来:没咬就吞下肚的樱桃、咕噜咕噜滚了一地的手串、英语考卷上画满红叉、休学证明、燃烧的符纸、活蹦乱跳的老母鸡、写满怀疑的眼睛,五颜六色药丸……

    痛苦的时候,最想梦到家。

    意识浮了空,林诗兰在雨中轻轻飘起来,飘在自己记忆的海里,穿梭于各种零碎的记忆片段中,找寻家的方向。

    她飘进磅礴大雨,飘过街道巷弄,回到石化厂小宿舍的小房间里。她爬上自己小小的床铺,躲进被子里,被子从头盖到脚,打算在这里一直睡下去。

    耳边一直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林诗兰翻个身,脱离了那个人、那个不舒服的怀抱,躺到舒服的床上。

    她决定谁都不要理会。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睡觉很好,睡着不会肚子痛、睡着的时候不用担心学业、不用担心考不好,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自己,不用拯救世界。睡着的话,即便一事无成也不用挨骂。

    她知道家以外的世界在下雨,雨一直下得很大。

    雨声是最好的安眠药。下雨很好,下雨和睡着一样好,下大雨,就不用上学也不用上补习班,可以在家里睡觉,睡觉了也仍是最乖的小孩。

    “别害怕,林诗兰,救护车很快到了。”

    “你会没事的。你说过,每次你都没事,对吗。”

    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焦急。

    他的手掌贴在额头上,温温的。

    他是谁?

    林诗兰想看清楚,她睁开眼睛。

    从石化厂的小床爬起来,隔着厚厚的雨幕,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住隔壁楼的圆圆脸的男孩。

    他扒着窗子,正跟她说话:“你也喜欢下雨吗?”

    是啊。林诗兰在心里回答他:我最喜欢下雨啦。

    两手撑着下巴,她心情不错地和对面的他一起看雨。

    “那第二年发生的事情呢?”

    不知什么时候,圆脸男孩坐到了自己身旁。

    他们坐在大学城的小炒店里,面前摆着酒和菜。

    手中的酒杯没酒了,她问:“什么第二年?”

    他帮她把酒满上:“你刚刚不是才说完第一次穿越吗。那你第二年穿越回过去,做了什么?”

    “哦。”她继续跟他描述。

    “第二年,当我回到过去了,我依然尝试让人们出去避难。这时的现实,我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和亲人,没有人再听我说话。学校里的人都怕我,因为有传言,我中邪了能看到脏东西。”

    “过去和现实,我的功课都乱七八糟。我也完全没有生活了,领着补助,缺课缺得一塌糊涂。我唯一确定拥有的,是痛感,我还做了实验哦……在过去的自己手臂上留下的伤,回到现实,手臂上什么也没有;而在现实中留下的伤,在过去也不会存在。因为痛,所以知道经历的不是梦。”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时常这么问自己,过去和未来对于我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这个行尸走rou的模样。但,等水灾真的来了,因为怕痛,还是不想死掉。我知道就算跑到别的城市,一旦现实的雨停了,我还是会被传送回来。所以我开始为了灾难囤物资,做准备。结果,水灾中,别人把我东西抢走了,我又没能活下来。”

    林诗兰感觉已经没什么别的好讲了:“第二年,又一事无成地过去了一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谭尽似乎还没听够:“你是在这一年开始看心理医生的吗?”

    “对啊。”

    这一年,她鼓起勇气,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

    握着的酒杯变成了一团纸巾,靠着的饭桌变成了纯白的书桌。

    林诗兰在心理办公室,对面坐着一脸严肃健康老师。

    他对她说:“林诗兰同学,你的症状太严重了。我这边只能做简单的心理疏导,你的病得去精神病医院看。”

    林诗兰惴惴不安地捏着纸巾:“老师,我大概生的什么病呢?”

    对照着纸上的信息,老师开口道:“ptsd、妄想症,大概是那样吧。”

    她低下头,小声问:“那我要去哪里看病比较好?”

    “不行。”

    中年妇女一拍桌子,果断地阻止了她要看病的想法。

    林诗兰抬头。

    吕晓蓉站在她们家狭小的饭厅,手叉着腰。

    “我丢不起那个人,你看病的话,大家都会知道我女儿是个疯子。”

    “芮芮啊,你高考都考完了,成绩那么好,所有人都羡慕你。这么好的前途你不要,要去看病,要去当个疯子?你想被所有人当笑话吗?”

    这是第二年回到从前时,林诗兰和她mama发生过的对话。

    当全世界已经没有人听她说话,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mama。也许mama能够理解呢?她跟mama谈心,她多么希望mama能帮帮她。

    “乖芮芮,你没病,你只是压力有点大,高考的人压力大是正常的。”

    “那真的需要看病的,是拿着刀要捅人、在地板上抽风的、街上大吼大叫的,那才叫神经病。”

    吕晓蓉的嘴一张一合,不停地动着,林诗兰默不作声地听。

    “我跟你说啊,我带的班里有个小女孩,可崇拜你了。你之前得了第一名的市作文比赛,她也参加了,她只拿到安慰奖。”

    “我同事们都知道你今年高考,那群八卦的,还特意发短信来问我,你分数怎么样呢。哈哈,我把你的分数发给他们看了,可把他们酸坏了,问我怎么教育你的。他们不懂,会学习这是天生的,你和他们家的小孩可不一样。况且,我从小就盯着你,眼皮下管你管大的,他们学也学不来,哪个父母能做成我这样?”

    “这下,我们真是扬眉吐气了,没爹的孩子、副科老师的孩子,照样优秀,你就是有本事上最顶尖的大学。他们嫉妒也没用。他们好奇你报哪里的志愿,我偏不告诉他们,哼,反正我们的未来有多好,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林诗兰的指尖勾住自己的头发,把它们向下扯,完全不觉得痛。心像一株好久没有浇水的植物,渐渐萎缩干涸了。

    “妈,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在讲这些?你说的这些我根本不感兴趣,我根本不想听。”

    “mama,我真的好爱你,可是,你让我好痛苦。mama,为什么爸爸死后还要那么辛苦把我养大呢?”

    “不仅是你,我也觉得好辛苦啊。如果你的女儿是别人就好了,比我更听话更聪明的人,能让你更满意的人。”

    她的话将她妈气得浑身发抖。

    吕晓蓉伏到桌子上,掩面哭泣。

    林诗兰想过来安慰她,她妈指着大门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