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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约约觉着是发生了什么。东市可不算近。 陈礿一踏进院子里,便看见高泞坐在亭中,石桌旁紧挨着张原先没有的矮案台,台上放着个正在煮水的小铜炉。似是在同一时间鍑发出微响,高泞往翻腾的水中撒了些许盐花,陈礿缓步到旁时,鍑中之水已涌泉如珠,他顶着热气舀出一勺水,另一手则执起竹筴环激于热汤中心,带出一圈又一圈旋转的波纹。陈礿就在一旁专心看着,看着高泞将碾碎的茶末缓缓投下水中,茶末随着水内的旋涡一同起舞,在即将沸出之时,那勺被提前舀出的热汤又再次倾斜进鍑内,瞬间,犹如千军万马的奔腾之势便一举溃败于此。 她看得津津有味,若不是实在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她倒是也想体会体会煮茶之乐。“将军看着很精神嘛。”陈礿笑着坐下,等待主人家的招待。 石桌上早备好两只青瓷茶盏,高泞往里分好茶,便将竹筴与木勺轻置于矮案台上,道:“这是白牡丹,jiejie试试。”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jiejie”叫得陈礿停了手,青盏中清澈的茶汤顿时变得不再那么悦目。她木木地抬眼去看高泞,对方笑意盈盈,示意她继续。陈礿咽了咽口水,说了个“烫”字。 “三伏天,以白茶为佳,jiejie尝后若是中意,我便让人送些去。” 陈礿心中暗道不妙,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又盯着正坐于对面的人,她脑中冒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起码以她这几年与李晚玑相处的经验来看,眼前这看着就不像是会发生好事的模样。 她缓了缓热气开口问道:“李晚玑让我来给你看看,是又伤到了么?” 高泞垂眸吹去茶上徐徐飘出的热雾,并未遮掩什么:“并没有,虽时不时还有些发疼,但不至于锥心。”他轻饮一口,又补充道“恢复得不错。” 许是被暑气扰心,加上陈礿也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立马接着问道“那将军找我来是所为何事?我自认你我之间交情不浅,将军大可直言,不必有所顾忌。” 青瓷茶盏中的茶汤只减去淡淡一口,便被人置于桌上。动作很轻,衬得高泞的声音沉重,他恳切道:“我希望你把他带走。” -------------------- 煮茶方法出自陆羽《茶经》 第103章 未眠 陈礿很快便皱起眉头:“为什么?他日日夜夜守在你床边,好不容易才…”话未说完,她坐得直了些,纤指将面前的茶盏往高泞的方向推去,“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我不得不带他走的理由。” 高泞沉了沉气息,缓声欲将这几年的事一件一件地铺开在她眼前来。“说来荒唐,我本该是亡魂,却阴差阳错活了下来。八年前我惨遭灭府,父母俱亡,是他救了当时险些死去的我,但我为了报仇只能独自离去,直到前段时间带队归京才得以重逢。我想方设法坐上这个位置,一是因为他曾言我未来成将,二也是希望能进一步查探当年隐情。” 陈礿微微垂首,凭借这些话,她大致能猜到高泞是谁,毕竟八年前出事的也就那么一户人家。那时她十岁有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便跑去看了。围观的百姓,焦黑崩塌的废墟,不知为何燃起又不知何时熄灭的火焰,通通印在她的眼中。 起初,她是为了想给父亲治病才开始自学医术,于那时的她而言,几册医书要比看大夫来得省钱。 ——所以她忘不了曾经有位端庄的夫人在窘迫之时为她付了药钱,忘不了那位夫人在看到她手上的医书时露出的微笑,忘不了那位夫人对她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好大夫的。 回忆如茶水上袅袅升起的热气飘向空中,最终捻灭在无踪无影的空气中,陈礿心一沉,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那小子常说的‘缘’么……” 似乎是没听见,高泞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日我会重伤昏迷,是因为我去了长孙府。长孙府当家的老爷长孙彧,曾是我爹的旧友,但他却忘恩负义,为了一己私欲与他人合谋加害我爹娘,我本想再观望试探一阵后才去寻他要个说法,未料他趁虚而入,竟派人给李晚玑下了浮桂引,想来是因为先前姜之诚遇害令他起了疑心,加上你们那日进了长孙夫人的屋子又被他察觉,他不好直接对我下手,便只能将矛头对准我身边之人,以此来警告我收手。” “你早该想到这些,不是吗?”陈礿冷冷道。 高泞一时哑了声,却听见陈礿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愿意跟着你,也自然是做好了与你共生死的准备。” “但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男人的话语坚决,几乎是在瞬间脱口而出,“有位恩人在当时收留了我,授我这一身武艺,前不久他来京与我同查此事,却在回闽州不久后生死未卜…想必也该轮到我了。当年主谋若是知道我还活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除掉,于暗,他大可将八年前那场大火重新在这里点燃。于明,我身份是假,乃是欺君;伤了姜之诚和长孙彧,乃是滥用私刑罔视王法。届时皇上会因我曾是亡臣之子而保下我么?并非是我妄议圣上,只是人心难测,我不能靠这个去赌李晚玑的命。” 陈礿紧接着他的话:“所以你希望我把他带走,这样就不会被殃及了?” 高泞点了点头。 亭中响起陈礿的叹息声,她使劲攥着太阳xue,可似乎并不起效。“他知道吗?”见高泞没说话,陈礿便心了了。朱唇微张,她说:“你应该告诉他。”似是觉得还不够,她压低嗓音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告诉他,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