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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璋 第81节

    第97章 审问之后

    春庭朦胧,双燕翩跹过藤下,惊落枝叶三五。

    楚姜弃了手中那一片,轻拉着方晏的衣袖,让他来到自己身前。

    她才刚仰头,方晏便担心她累着,半蹲在她身前,眼神缱绻,“九娘,你要与我说什么?”

    她含笑伸手,抚向他脖颈,用手指细细为他拢起碎发,“我没什么说的,只是久未见师兄了,觉得想念。”

    她轻柔的衣袖摩挲着他脸颊,像是一湖温洋般细腻,可他却感受到了她正触摸着自己颈后,在她纤细的手指下,在皮rou之下,血液在激烈地涌动流淌,而这,也是一处命门。

    他与她对视,在春光里眼神缠绵。

    只是轻柔的摩挲,竟至心潮沸腾,即便她所轻抚之处,只用力一击便能致他于晕厥。

    “九娘,我又做了什么叫你不高兴了?”他笑问。

    楚姜摇头,将手从他颈后移开,探上了他的玉冠,“师兄,你还是该穿布衣,这精巧的玉冠加之你身,倒叫这玉冠庸俗了,岂不可怜它自矿脉里深埋千载,一遭经了雕琢现世,却叫师兄给掩了风采。”

    他低笑出声,心想她若是动了心思哄谁,可真是那人的劫难。

    她见了便又轻笑道:“师兄若是仁慈,就该穿布衣,粗粝的经纬,疏略的纹路,是被轻视惯了的料子,穿在师兄身上被埋没,倒是它们的福气了。”

    他顺着她的话哄着,“我毕竟须得一身好衣裳与人周旋,等哪日不理俗世了,九娘叫我穿什么料子我便穿什么料子。”

    她娇嗔一声,怨道:“这倒是奇怪,为何与人周旋还非要一身好衣裳?我倒是知道有些寒门书生讨好贵夫人时惯爱装扮,莫不是,师兄也为此等不齿之事?”

    他牵上她的手,谓叹道:“若是世事简单若此,倒不必九娘担心我了。”

    楚姜怔然失笑,不再逗弄他,与他双手交握,仰头望了望四方的天,“师兄,我回了长安后,倒觉心思索然,今日得见师兄了,才算心头顺畅了。”

    琴棋诗酒太风雅,度日简单,却闷倦寡趣,见到方晏,总是鲜活了半分。

    “未见九娘之前,我心思亦索然,所见皆寡淡。”

    “骗人。”她从胡凳上起身,也拽拉着他跟随。

    院中除了一藤葡萄,便只是利落的柴堆,她望着那柴堆,想起药庐中来,笑问道:“如今先生与方祜可好?”

    “很好,师傅回了乡,给方祜找了个学堂。”

    “衿娘还想念方祜呢!”

    “等她大了可以告诉她。”

    她轻轻点头,神情追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与先生相见,先生心性纯稚,却世事洞明,延请名师聆听学问,俱不如他一言。”

    说着她低笑起来,“先生总爱骂师兄孽徒,这一条我是不赞同的。”

    方晏揽着她,低声道:“我受了这许多年骂,总算有人为我抱屈了。”

    “不过师兄也该受这样一场骂,我要是先生,骂且是轻的,该给师兄下几剂药,叫你吃吃苦头。”

    方晏顿时苦笑,“九娘怎知我没吃过那几剂药?”

    楚姜眼睛一亮,反手捉上他,“什么药,吃了会如何?”

    他却讳莫如深,向后避了一步。

    楚姜更是好奇了,在院子里追着他问,非要他说出是些什么药。

    纱窗日落渐黄昏,沈当在铺子外传来话,楚姜便没能等到戚三做好那餐饭,只让方晏送她至这院门口。

    “师兄明日要做什么?我要去长生观里,师兄有空随我一同去吗?”临别时她回首问道。

    他却惭愧道:“尚有些琐事,九娘若不急,待忙过了明日,我陪你同去。”

    她便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待上了马车,看到他出了院子,正遥遥笑望着她,便也颔首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

    然才等放下帘子,采采正欲调笑,就见她笑意骤然减淡。

    “女郎?”

    “回府吧!”她低眉抚着手上那块令牌,手指顺着上面的“陈”字勾画了一遍,在马车辘辘声里,轻叹了一句,眉眼怅惘。

    “采采,我爱他,却不能全然信他。”

    采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她都能明白的事,方晏自不会糊涂。

    戚三看马车远了他还驻足不动,怪声怪气道:“难怪大郎舍不得放手了,要是我,我也舍不得放。”

    在铺子中打铁的老汉哈哈大笑,“你个三小子,大郎要是哪日再欺负你了,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方晏嘴角带笑听着他们戏言,待见马车拐过街角再不见了才笑看了戚三一眼,戚三被他眼神盯得发瘆,后退着嘴硬道:“人家九娘叫你陪她去道观里你都不去,哪日她不喜欢大郎了也不奇怪。”

    老汉便瞟他一眼,笑骂:“说你这小子没个眼神,还真没说错,也不看看明日是个什么日子。”

    戚三疑惑,数了数,明日非节非庆的,“什么日子?”

    方晏收起笑,负手往院中走去,“梁王提审刺客的日子。”

    “梁王提审刺客?这与大郎有什么干系?”戚三嘀嘀咕咕跟在他身后,“又不是大郎去审,要是我,我就陪九娘去道观里了。”

    经今日一面,他对楚姜的称呼亲近了些,尤其怀里那只装满了金豆子的荷包,时刻温暖着他的心。

    方晏却顿下脚步,对他伸出了手,“荷包。”

    “什么荷包?”他捂着胸口后退几步。

    “九娘给你的荷包。”

    “哦,大郎想要荷包啊!也是,想必九娘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定情信物,这下醋着了啊!”他贼兮兮地笑着,转身飞快将荷包里的金豆子倒出来,将一只空荷包递给他,“喏,大郎你要的荷包,下回你直接问九娘就好了,何必扭扭捏捏的呢?”

    一只石青锻绣牡丹纹的荷包放在他掌心,他本欲收走戚三所得的黄金,忽想起楚姜说这是她该给戚三的,唇角微弯,掌心合拢。

    “这回便先罢了,不过你手里那点不要再被胡商骗了。”

    戚三一见金豆子保得住,饶是个半大少年,也忍不住欢欣,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豆子来,“大郎放心,我心眼多着呢!”

    方晏淡淡看他一眼,手中拿着荷包,“你且珍惜着,过几日她该生气了,或许再也不会赠你黄金了。”

    “她方才还摸大郎的脸,怎么会生气?”戚三满不在乎地咂咂嘴,幽幽道:“我看大郎你真是走运,这么阔绰的娘子看上了你。”

    他眼底涌现暗色,荷包在他掌心,其上绣线细腻,似乎要镶进他掌心的纹路里去。

    他低喃一声,“只盼她践诺,即便对我逞凶,也要缚住我。”

    翌日凌晨,天刚破晓,两名江上刺客便被羁押至公堂之上,梁王与左丞相分坐两侧,先对着两名刺客询名问字。

    “堂下可是郑奇、郑兰?”

    刺客应然,又问其籍贯、行事目的、受何人指使等等,所出供词与扬州时杨戎审问出的毫无二致。

    待至审问完毕,公堂上旁听的几位官员已经能预测到了魏王的下场,想必这供词只要一到天子眼前,魏王也少不一场刑狱。

    刘岷在府中自也是心中焦急难耐,即便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待听到下人汇报供词时还是禁不住颓然倒在了榻上。

    “怪我心急,怪我心慈手软顾念兄弟性命,若不然就叫他们直接放手将那几条船上的人都杀了干脆,何至于留得刘峤一命来如此害我。”

    下人听他如此念叨,又观他眼神阴鸷,吓得不敢近前。

    然不过片刻,又有一内监从宫中匆匆赶来,神色急切地对刘岷哭道:“殿下,咱们娘娘被降了位份,移居了池林苑。”

    刘岷不敢相信,“父皇竟如此狠心?池林苑荒置多年,如何住人?”

    “娘娘那日紧闭宫门的消息传了出去,陛下不知从哪儿知道有人从太华殿里给娘娘递消息,斥责娘娘窥视前朝,干预政事,是皇后娘娘求了情陛下才作罢,未料那供词送进宫中后,陛下一见便勃然大怒,任谁求情也不顾,直接下了圣旨将娘娘降做了容华。”

    他激动起身,在屋中踱步,喃喃道:“容华?母妃自入宫后还没有过如此低的位份!”

    那内监忙道:“娘娘说郑侍郎与度支中郎将都将被羁押,殿下此时更该谨慎清心,若是有人来要殿下受审,殿下务必配合,一如商量好的那般。”

    “我明白,我明白。”他看向内监,“母妃可笃定郑氏一定不会供出我来?”

    “娘娘叫殿下放心。”

    他却不敢放心,在屋中来回走动,“康内官,母妃……母妃那里,你们定要好好伺候了,不许有丝毫闪失,告诉母妃我一切都好,叫她不必忧心。”

    内监应下,“殿下,老奴须得赶回去了,您务必保重。”

    刘岷点头,叫人将他送了出去,心中却是急躁难安,他与郑昭仪是承诺了会设法保全郑氏妇孺,郑侍郎与度支中郎将才答应将罪名担下,可刺杀东宫是大罪,天子一见供词都不管他母妃于此有无干系,便动了如此盛怒,万一自己之后为了保全郑氏妇孺再触怒了他,岂不是再无余地?

    第98章 路遇八公主

    郑氏密令死士刺杀东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不过一日,街头巷尾便尽是流言。

    黄昏未尽,寒鸦初落前山,长生观上烟雾暝迷,余辉沉入烟中,遥引开星汉,便见西方红霞尚在,已见东升月。

    楚姜一身素衣,由一位道姑送着出了长生观。

    在她出门之际,却见有几个宫娥正侯在楚氏的马车附近,她一见便觉十分头疼,刚迈出观门的脚又往后退了一步。

    刘钿眼尖,从她马车一侧现出身形,一看到她便高声唤道:“楚明璋,我就说一定是你!你家这部曲还不肯承认。”

    她无奈地告别道姑,朝她过去行了个礼,“真是碰巧,竟在此遇见了殿下。”

    刘钿冷哼一声,“可不是巧,我从山上下来,瞧着你的马车故意等在这里的。”

    楚姜微微一笑,之前在扬州得见她心情低迷她还有些担心,未料回程路上刘钿一见刘峤身子大好了,嘴上又开始不饶人了,一会儿挑剔她冷淡,一会儿又挑剔虞少岚寡言。

    楚姜虽知她不过刻薄骄纵,然被她冷嘲热讽多了,总是懒得再见,此时听了她这话便敷衍笑道:“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

    “我当然是有心了。”刘钿最恨她冷冷淡淡的,又哼道:“你上车去,我有话跟你说。”

    她无可奈何,由采采扶着上了马车,刘钿便手脚轻快地跟着她进去,才等落座,她便对她马车内的摆设又挑剔了一番。

    楚姜只觉眼前有飞虫在扰,佯作头痛,手扶上了额头。

    “你就装吧。”刘钿恶声恶气地对她道,“待会儿我给你说的消息,你听了谢我还来不及呢!”

    她轻叹,“今日嗅了太多香灰,正是难受。”

    刘钿又冷飕飕地吐了口气,看她矫揉作态,才终于道:“前几天有人进宫拜见母后,我母妃也在,她说赵七夫人请求母后为她家六郎赐婚,就是求的你。”

    她这才有些重视了,当今中宫便是颍川赵氏女,赵氏虽不及左、楚、杨、李四姓势大,却也是门阀中的佼佼者,楚赵两族也并非没有通过婚姻,只是不先通个声气便请皇后赐婚,此举未免鲁莽,皇后必不会应。

    果真,刘钿下一句便道:“不过母后未曾应,说你的婚事要仔细慎重,赵七夫人就哀天叫地,直说可惜,然后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刘钿调皮一笑,“她说这么好的轮不上她,那便请母后指她个差些的。”

    楚姜失笑,“这是拿我做筏子呢!娘娘应了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