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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玩不起吗 第50节

    外婆精力不济,聊没多久就睡着了,孟回陪到十点多,在蒲家人来送饭前离开病房,拐了个弯,迎面遇见昨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女人,她牵着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女孩,边走边呵斥:“哭什么?不许哭!你妈我就算卖血卖肾卖房子,倾家荡产也要救活你爸,我们家不能散,也绝对不会散……”

    走廊尽头,不知是谁开了半扇窗,透进来的光线格外刺眼。

    孟回往相反方向走。

    正值盛夏时节,蝉鸣无休无止,停车场边的浓郁绿荫下,立着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白衫黑裤,单手插着兜,日光从树叶缝隙里筛下,黑色短发镀了层柔和光圈,仿佛春日夜晚清朗的月,自带清凉之意,纤尘不染。

    沈寂从玻璃窗的倒影看到她,回转身,唇畔染了笑。

    孟回小跑到他近前:“你等多久了?怎么不上去找我?”

    “没多久,”沈寂揉揉她头发,“还好吗?”

    实际上,两人前后脚到的。吃完早餐,孟回说想来卫生院看外婆,没让送,沈寂一直跟在她后面。

    孟回如同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贪恋地在他怀中充电,汲取力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记重拳锤进了棉花里,没得到应有的反馈,她刚出击,对方就落荒而逃了。

    不远处,蒲家夫妇齐齐顿住脚步。

    蒲东望着树下相拥的男女,凭直觉脱口而出:“那是迦迦?”

    作者有话说:

    蒲父眼泪汪汪:有种水灵灵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孟父面无表情:呵呵

    继续掉落红包~

    第四十八章

    “那是迦迦?”

    叶相思的沉默间接给出了答案, 从她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颀长的背影,但根据气质判断, 非富即贵,她作为母亲,缺席了太多年, 如今已没有过问的立场:“走吧。”

    走出几十米远,蒲东仍频频回头, 犹豫再三,开口:“老婆, 要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迦迦吧。正如嘉嘉所说,她们不是小孩子了,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叶相思直视着前方,日光刺得眼睛生疼,不得不涌出泪水作为盔甲去抵御,她轻轻地笑了下:“说了又能怎么样?”

    拿了她爸爸的钱是事实,抛弃她也是事实。

    “知道她一切都好, 比想象中的好,我就知足了。”

    至于其他的, 叶相思不敢妄想,在她心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蒲东抿紧唇, 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夫妻俩进了卫生院, 一朵巨大的白云飘来,遮挡住太阳, 天地间暗了三分, 吹来的风还是带着燥意, 孟回充满了电,拉起他的手,看一眼腕表:“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吧。”

    集市到了尾声,小商贩们陆续退场,只有街边的店面还开着,皮肤黧黑的环卫工人在清理垃圾,将矿泉水瓶挑出来单独放进蛇皮袋里。

    这一幕勾起了孟回的回忆:“小时候我也和meimei去捡过矿泉水瓶,回收站好像是给一块钱一斤,能买两根绿豆冰棍。”

    姐妹俩举着冰棍一路跑回去,满脑门汗,mama边数落边帮她们擦汗,一家人坐在天井,缀着蝉鸣的阴凉树影下,说说笑笑,外婆轻摇蒲扇,狗狗哆啦咪发趴在地上酣睡,她把脚放进水盆里泡着,吃着半融化的冰棍,气氛和乐而温馨。

    回到孟家前的时光,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足以成为滋养余生的养分。

    所以,恨吗?

    恨过。

    沈寂长指滑入她指间:“要捡多少个矿泉水瓶才够一斤?”

    孟回记得很清楚:“25~30个吧,要看是什么牌子的。”

    她轻晃他手臂:“沈叔叔,我想吃冰棍。”

    走了几家超市,一无所获,终于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找到了熟悉包装的绿豆冰棍,白气凉丝丝的,孟回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这个味道。

    她递过去:“你尝尝。”

    沈寂在缺口位置咬了口,可能是为迎合小孩子的口味,甜得过分了,看女朋友吃得这么开心,他唇边扬起浅浅弧度,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整根冰棍。

    拐过街角,便是少年宫,孟回在里面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舞,由于费用太高中途放弃了,那时叶相思给学生上声乐课,收入还行,但每个月要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病,检查加上拿药,没千把块钱花出去回不来,难免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孟回喜欢待在少年宫附近的小书店,名叫“四味书屋”,年幼的她曾问过老板是哪四味,老板掐着手指告诉她:“苦辣酸甜。”

    “为什么不是酸甜苦辣呢?”

    “因为这是我的四味。”

    孟回似懂非懂:“那我的四味又是什么呢?”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得你自己亲自去经历才知道。”

    出乎孟回意料,十八年来小镇大变样,四味书屋居然还在,连位置和招牌都没改,就像个熟识的故人,热情地邀她旧地重游。

    倒是柜台后的人换了,瞧面相应该是老板儿子,孟回问起老板的去向,对方告知,今年是他父母结婚40周年,俗称红宝石婚,他们一起去旅行了。

    孟回默默感慨,好浪漫。

    书屋的摆设没太大变化,角落多了零食架和冰柜,客人零零星星,分散各处,孟回和沈寂来到她以前最流连忘返的童话区,冷冷清清的,崭新的书页似乎还未被翻阅过。

    “我最爱坐在这儿,”她盘膝在干净的地板坐下,“半天就能看好几本书。”

    周围有很多趣味相投的小伙伴,或站或坐或躺或趴,大家互不干扰,沉浸在各自的童话世界。

    老板很欢迎爱看书、爱惜书的小朋友,在店里看不用花钱,租回家也只收很低很低的价格。

    沈寂坐在旁边,和她挨着,他想起了柏林公寓里那整面墙的玩偶,原来是一场她从童年做到现在,还未醒来的梦。

    孟回昨夜基本没睡,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掩口打了个呵欠,靠到他肩上,轻声问:“沈叔叔,你想回到过去吗?”

    “不想。”

    “为什么?”

    孟回迅速被睡意捕获,没听到他的回答,就陷入了睡梦中。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个遥远的声音说:回不去了。

    沈寂动作极轻地放平她身体,头枕到腿上,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四下静谧,除了窗外偶尔路过的风,被浓阴净化了热意,夹杂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吹得满屋溢香。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孟回是被手机震动声扰醒的,视野还朦胧着,她打量周围,这是哪里?

    哦,青塘镇的四味书屋。

    颊边有轻柔的力度摩挲,孟回覆上去,指尖在他手背轻刮,懒洋洋地眯了眼去看,屏幕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她大概猜到了是谁,坐起身,划开接通。

    没等她出声,那端自报家门:“迦迦,我是蒲叔。”

    孟回静默了一瞬:“……蒲叔,有什么事吗?”

    蒲东是个直肠子,笨拙地说了一大段寒暄的话,才小心翼翼扯出正题:“迦迦,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最近荷花开得很好,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炸荷花,还想吃什么,蒲叔都给你做。”

    孟回眼睫蝶翼般轻颤,婉拒道:“不了,谢谢蒲叔。”

    “迦迦,你不想回来看看吗?这也是你的家。”

    毫无防备,孟回被戳中软肋,那根无形的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沈寂伸手搂住她,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只有把它拔除,才能永绝后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挣脱了桎梏,应答道:“好。”

    话音落地,只觉身心轻松。

    两人相视而笑,窗台上绿意涌动。

    孟回挑了几本书,拿到楼下结账,沈寂扫了码,牵着她出门,随意找了家馆子解决午饭。

    孟回打开手机,跟着导航穿街走巷,来到弄堂深处的一栋民房前,敲了门后,里面传出温和的女声:“来了。”

    门打开,中年妇人好奇地打量他们:“你们找谁啊?”

    “请问您是妙妙的mama吗?”

    听到女儿名字,程母立时红了眼眶,往前一步,搭上孟回手腕,亲切地拉着她进屋:“你就是妙妙在柏林的室友回回吧,她跟我提过你很多次,多亏你照顾她了。”

    程玉妙好不容易摆脱渣男,却在回国的航班上不幸遇难,至今仍是程母心头的痛,好在严涛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镇子就这么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渣男锒铛入狱的消息早已传遍,臭名远扬,妙妙要是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孟回喝了口茶水,问起她近况。

    “事情已成定局,除了看开也没别的法子,”程母看向五斗柜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女儿笑容灿烂,她也跟着笑了,“还好有妙妙爸陪着我,上个月我们还收留了一只流浪猫。”

    “那笔赔偿金,我们准备用来建一座小型游乐园,免费向镇上的孩子们开放,名字想好了,就叫妙妙乐园……”

    孟回入迷地听着,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四合时分,临别前,她在门口抱住了程母。

    这一次,孟回也抱了很久很久,就像是要把妙妙生前给的最后一个拥抱,还给她还未来得及告别,却从此永别的mama。

    程家和蒲家离得不算远,走路15分钟就到了,落日熔金,晚霞肆意在天边泼洒成了油画,美轮美奂,孟回停在湖边,当年那部来自霏市的车就是从这儿接走了她,如今荒地成了人工湖,长满荷花。

    荷叶鲜绿,层层叠叠,挨挨挤挤,浅粉色的荷花或满绽,或含着花骨朵,上有蜻蜓飞舞,下有红色锦鲤游动,惊起一圈圈涟漪。

    清风徐来,盎然绿意,湿润扑面。

    也许是近乡情怯,孟回深深呼吸:“沈叔叔,要不你陪我进去。”

    沈寂眸底光影交错,心照不宣地笑了下:“走吧。”

    那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在他们脚下,走到了尽头。

    院门敞开着,孟回敲了敲,无人回应,她跨过门槛走入,十来平方的天井,竟像被岁月封住了般,几乎没什么变化,连井边生着青苔的石头都还在原来位置。

    “迦迦。”蒲东系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没想到沈寂会陪同,实打实地呆了两秒,冲他们笑了又笑,“快进来坐。”

    “蒲叔,这是我男朋友,沈寂。”

    沈寂礼貌打过招呼,双手递上登门的礼品。

    蒲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无措地接过:“这么客气做什么?”

    “应该的。”孟回说,“蒲叔,您还是叫我孟回吧。”

    “哎。”蒲叔点点头,“好。”

    孟回挽着沈寂,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厅,微微一愣,家具的摆设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瘸了只脚的木桌垫了半块砖,沙发边缘还有她以前不小心用水果刀划的斑驳痕迹,老式的电视机在老地方安坐如山,这些家具,换在别的人家,早就淘汰了,在这里却被当成了宝贝,擦拭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