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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照心情复杂的用好了早膳,外头来了宫人催促,请陛下乘御辇移驾宗庙。 高盛安取出平天冠,伺候姜照簪好,又伸手为她理了下冕旒,才退到一侧跪拜。随着他的动作,殿内所有宫人都跪了一地,包括谢锦在内。 高盛安高唱一声:“请陛下移驾!” 姜照面无表情起身,目光透过冕旒落在谢锦身上,举步走到她身前时停留了一瞬,终究只是轻叹一声,大步走出了殿内。 高盛安连忙起身跟上,随行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太监,元祥不在其中,被姜照吩咐去做别的事了。 等他们一行全部出了殿门走远,殿内宫人才敢有所行动,纷纷起了身。 见谢锦还跪在原处,有心善的小宫女走到她身前,压低了声音道:“谢执笔,宗庙大礼要行一上午,下午陛下要接见大臣,晚上便是宫宴,这边暂时无事了。您身份与咱们不同,不用在此cao劳,且听陛下传召就是。” 谢锦微微颔首,同她道过谢,果然起身离开了。 她在熙和宫待了有一段时间,但少出殿门,对此处并不熟悉,这会儿不想回住处,便想着四处走走。 熙和宫作为帝王寝宫,自然不是一般宫室所能比较。 自宫门起,雕梁画栋,九曲回廊,主殿之后过半月门更是有一处花园,各种奇珍异草,堪比一座小型的御花园了。 宫内主子不多,熙和宫更是姜照一个人说了算的,谢锦不知她如何打点过,明明她的装扮看起来只是普通宫女,可即便是进了后花园,路过的宫人和巡逻侍卫也并未阻拦多问。 谢锦沿路往前走,眼前出现一片小湖,形容不大,却修缮精美,许是顾及陛下安危,四周有汉白玉所制的围栏,上面有草木虫兽的花纹,也俱是精雕细刻。 围栏有缺口处,直通湖中央,建有一八角湖心亭,有宫人日日打扫,石凳上还放着软垫,桌上没有茶水,搁了一个精致竹匣,想来是鱼食之类的东西。 谢锦站在通往湖心亭的廊道,没有再往前走。 她举目四望,似乎能想象出姜照在湖心亭喂鱼的样子,却恍然已经记不起,她在自己面前,满心欢喜的模样。 她又想起方才在帝王寝殿,在姜照被高盛安伺候用膳时,她曾偷偷看了她一眼。 年轻的女帝身着宽大的玄色冕服,虽然身形清瘦,却意外的能够撑起全部威压,好似她天生就是帝王,所有人都该匍匐在她脚下,更无人敢唐突、敢冒犯。 但她仍是谢锦熟悉的模样,从眉到眼,由耳及唇。 谢锦算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双目含泪柔弱可欺的少女,长成如今比她个子还高的可靠模样,在她还没有发现姜照的身份之前,明明已经在逐渐开始依靠她了。 当今十六岁登基,如今再回头去看,姜照也是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成长,谢玉折那一沓厚厚的家书之中也有所阐明,谢家得贵人相助,脱离苦难,也正是从三年之前。 姜照初登基,还没有学会当一个皇帝时,就已经开始为谢家谋划。 谢锦不懂朝堂掣肘,也不懂权谋计数,但她知道,皇帝虽金口玉言,但并非可以任性妄为,她想象不到姜照是如何在即位之初,还没有掌握大权之时就把手伸到边关,将她的家人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甚至三年来事事关照,从未有所忽视。 这明明是皇恩浩荡,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该感激涕零,莫说是姜照没有放她出宫,即便是帝王独断,铁了心让她在宫里留一辈子,她又怎能去怨她呢? 只不过是一碗热饭的恩,这六年间相依相伴,又不是她谢锦单方面付出。 没有人比谢锦更明白姜照待她有多好,甚至在成为九五至尊之后,她依旧能换上宫女侍服,在日理万机中抽出时间到宫正司,只为见她一面,唤她一声阿姐。 甚至,哪怕是身份暴露,在谢锦面前穿上帝王冕服,却还是在担忧她没有用早膳,即便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被驳了脸面,终究也不过是一声叹息而已。 而谢锦自被从赵太妃那里解救出来,进了熙和宫,几乎没给姜照留过什么好脸面,她知道自己态度有多恶劣,有多么让人心寒,但姜照不仅没有怪罪她,还处处为她着想,让她有了新的身份能在宫里立足,让她住在熙和宫受帝王庇荫,让张太医为她把脉开药调养身体,让人从千里之外给她带来家书…… 桩桩件件,皆是姜照待她的好,无论是阿照还是陛下,她待谢锦,从未有所亏欠。 今日是姜照生辰,她尚未对她说一声:生辰喜乐。 姜照的生辰在四月底,而她们是在康和十五年十二月相遇,那时候姜照其实还不满十三岁,一直到康和十九年六月,姜照登基之前的四个生辰,都是谢锦陪她度过。 那时候容妃被打入冷宫,彻底遭先帝厌弃,姜照从前有多受宠,后来就有多被忽视,先帝只沉浸在对容妃的痛恨之中,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姜照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双方的庇护,从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变成了受尽冷眼的小宫女。 若非她身上还流淌着皇家血脉,那些宫人不敢做的太绝,恐怕姜照早已饿死在宫中。 也正因他们的欺辱和忽视,冬夜里的映月宫不说炭火,连一杯暖身热茶也没有。 姜照深夜冻醒,终于忍受不住,躲过巡逻侍卫从小路穿梭,不知不觉来到宫正司附近,正偶遇了事务繁忙,深夜才下值的谢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