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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金枝(美食) 第378节

    目睹了这一切的姜韶颜忍不住蹙眉:若说一开始抓人倒也算不得什么问题,毕竟任由这等事乱传出去,民心只会更为动荡。

    为防百姓私下议论,官府出动悬赏举报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也没多少人会傻到当着官兵的面商议此事的。

    可眼下,事情的走向显然有些不对劲了。

    悬赏举报这种事初衷自然没什么问题,真私下议论倒也被抓的不冤。可若没有呢?若是同哪家有仇,随意将那从墙面上撕下来的纸扔进人家后院里,便定会被抓了。

    长此以往,长安城真要乱了。

    女孩子看得出的问题,那些浸yin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怎会看不出来?

    听着一派的官员描述外头的情形,王散不以为意。

    “上头传下的命令,待到底下执行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便不好说了。”王散笑着往新煮开的茶壶里舀了一勺水,压下了将要烧开的茶水,继续温温吞吞的煮着,“陛下的命令是勒令百姓不能乱传,有胡乱议论者暂且关押。执行起来严苛点倒也不算什么错!”

    至于这严苛的度是多少,其中有没有人插手,就不知道了。

    “这不关我等的事,尔等也不要乱出头,”王散警告手下的官员,“我倒要看看这个时候谁会跳出来提醒陛下!”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依我看,当是那几个号称清正的老骨头最有可能了!”

    “又或者沽名钓誉的言官亦有可能!”

    除了那等不知变通的老骨头与沽名钓誉的言官外,哪个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触陛下的霉头?君心难测,若是被牵连那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摇头哂笑,便在此时那一壶煮了许久的茶水终于开了。

    王散将茶壶取了下来,亲自为手下一派的官员倒茶。

    大人亲自为手下官员倒茶这种事已许久没做了:细细算来,还有印象之时,已是二十年前。

    改朝换代之际,彼时尚且年轻的王散为他们一一倒了茶,提点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似他们这等政客而言,片叶不沾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管坐在上头的是陛下还是杨衍,他们做好这个臣子便好了。

    王大人亲手煮的茶自然“不同凡响”,一众官员引经据典的夸赞了一番。

    便在此时,心腹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走至王散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句。

    众人只见王散脸上的笑容突地一僵,一众官员的心立时提了起来。

    待到心腹说完退下之后,王散才看向一众捧着茶盏的官员,缓缓开口道:“有人跳出来了。”

    那么快吗?还真是怪沉不住气的。

    一众官员互相看了看,有人试探着开口问王散:“是哪个?周大人还是石大人?”

    周大人就是他们方才所言的清正老骨头之一,石大人便是在他们眼中看来沽名钓誉的言官。这二位都是此类人物的表率

    王散却摇头,微微眯起了眼:“都不是。”

    竟然都不是!众人惊讶:那会是谁?

    王散看着一众神情诧异的官员,缓缓开口道:“是咱们陛下疼爱万千的那位大外甥!”

    这……面前捧茶的官员神色更是诧异了。

    毕竟,也只有季崇欢这等人会觉得自家堂兄季崇言“无用”,在他们这一派人眼中看来,这位天子外甥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能简在帝心这么多年,也是个同他们一样懂明哲保身之辈。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在这等时候跳出来,可不似明智之举!

    “难道季世子同陛下还当真是甥舅情深?”有官员说着便忍不住摇头啧了啧嘴,这话他自己说了都不信,更遑论别人了。

    问题是这位瞧着比他祖父安国公更要老辣圆滑之辈这等时候怎会突然跳出来呢!

    “我有些看不懂了!”那说话的官员说着,转向面色微妙的王散,“王大人以为呢?”

    王散没有开口,只是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似漏了什么。

    第五百七十三章 抓人

    天子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来。

    垂帘晃动间,几日未见的面色似乎苍老了不少。

    一天一个风云变幻,比起寻常百姓来,龙椅上的天子才是最cao心的那个。

    “近些时日,事务委实繁多。若非言哥儿提醒朕,朕倒是忘了这一茬。”天子开口说道,“他们布局多年,这朝中官员之中定然埋了不少他们的暗桩。朕让他们查人,他们却于暗中动了手脚,短短几日的工夫便扰的长安城人人自危!钟会,追查与杨衍等人有牵连的官员之事,你查的如何了?”

    钟会将手中的名单递了上去,道:“陛下,臣已将这些年同杨衍有过交集的官员名单都列出来了。”

    大太监接过钟会手中的名单递到了上首的陛下手中。

    入目可见密密麻麻的名字,看的天子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怎会有那么多人?”天子问道。

    钟会解释了起来:“杨衍一派的人关系错综复杂,历经二十年,有这么多相关官员不奇怪啊!”说着唯恐天子不信,钟会还举起了例子,“譬如上头的安国公一家,国公爷次孙季崇欢同杨大小姐有婚约在身,算是未来的连襟,世子又是季崇欢的堂兄,沾亲带故的,自然有关系。”

    回以他的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天子才再次开口,声音中有些莫名的沧桑:“安国公一家暂时划去。钟会,朕让你找的是与杨衍相关之人,这等关系并不亲密的不必夹杂其中。”

    钟会却道:“臣本也是如陛下这般想的。可五城兵马司有个小兵,只是同杨府的门房有些关系,细细算来并不亲密,却被人亲眼目睹在事发之日的凌晨于墙面上粘贴糊墙的告示。臣以为,这等事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此事无关,便将这些人都列在其中了。”

    钟会的话细究起来自然没什么问题,可长安城内严苛过度已然扰的城内人人自危了,照这么抓下去,怕是明日早朝之上,满朝文武要少去一大半了。

    “关系有远近。这等关系远的,你查一查,若是无人证明他们与此有关,便暂且不要动了。城内如今已然自危,不宜再大动干戈。”天子说道,“至于官员……先从官员开始查起,莫要再如先时那般惊扰城中百姓,以至于人心惶惶了。”

    钟会闻言却并没有如先时那般应是,而是抬头看向面容憔悴了不少的天子,摇头:“这般查,虽说不至于惊扰百姓了,却因着官员关系错综复杂,极有可能遗漏与之相关之人。”

    “朕自是知道。”天子说着,起身离开龙椅,绕过面前批阅奏章的桌案,踱步至钟会面前,开口,声音肃重,“朕不惧!朕要的是杀鸡儆猴,叫他们便是心有异动,也不敢太过放肆!”

    钟会蹙眉:“可这般必然查不干净,那些人必会暗中走漏消息,放出风声……”

    “无妨!”天子背负双手,抬头看向殿外笔直的宫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兵马在手,当年朕带兵踏平这中原大地时,满朝文武中有多少心向大靖?不也安稳了这么多年?”

    “朕当年能从无到有打下天下,如今天下在手,镇压个反贼有何惧之?”

    风吹起天子额前的垂帘,钟会抬头看向负手而立的天子,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才见天子之时,一样负手而立的姿态,可钟会的眼睛却到底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同。

    这位人间君王两鬓染霜,身形已微微佝偻。

    钟会想到来之前与自己在宫道上擦肩而过的季崇言,他目光明亮,正是意气奋发之时,与他相比,陛下,当真是老了啊!

    “陛下说的是。”钟会垂眸,应声,被人抬着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前,一个年纪尚小的宫人正被两个身形高大的宫人押着,离开了御书房门前。

    “那是哪个宫的?”钟会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到陛下面前来惹麻烦的不成?

    “落凤宫的。”送他离开的宫人回他道,“那位娘娘腹中怀有龙嗣,忧心生父,这几日间已经遣了好几回宫人过来了。”

    钟会“哦”了一句,顿时了然:是杨衍那个女儿啊!

    那宫人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好在杨妃是个识大体的,没有让她胡来,不然惊扰了陛下可了不得!”

    钟会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没有再问,只是挥手道:“送本官出去吧!本官要做的事可不少呢!”

    两个身形高大的宫人押着那个年纪尚小、还是半大孩子的宫人进了落凤宫。

    坐在绣桌旁的杨仙芝神情忐忑、欲言又止的看向一旁抿唇不语的杨妃。

    “带下去吧!”杨妃瞥了眼杨仙芝,挥了挥手,让宫人将那个小宫人押了下去。

    待到宫人、宫婢都退下去之后,杨妃才转头看向杨仙芝:“这是第几个了?”

    杨仙芝低头,道:“姑姑,我实在担心……”

    “你担心有什么用?”杨妃的目光落到杨仙芝还未隆起的小腹之上,眼神有些发凉,“好好养胎才是真的。”

    杨仙芝没有注意到杨妃落在自己小腹上的目光,神情依旧忐忑:“姑姑,爹爹他……”

    “他是谋反的逆贼,本就犯了陛下的大忌。若非你有孕在身,你我皆要跟着一同去死的。”杨妃说话间目光终于从杨仙芝的小腹上移开了,她道,“你腹里的胎儿就是你我二人最大的倚仗,若非如此,你我二人已与魏氏同杨唯娴一般被关入天牢了。”

    听到“天牢”二字,杨仙芝脸色发白:“可爹爹他……为什么……”

    “我怎知道为什么?”杨妃别过脸,不想看她那张温温吞吞的脸,眼神冰凉,“我怎知你爹为什么要谋反?”

    她其实是知道的,不过眼下这些,杨仙芝暂且还不用知道。

    杨仙芝被说的愣了一愣,只觉得杨妃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诧异的看向她,问道:“姑姑怎的说你爹,他不也是姑姑的亲兄长?”

    “我只是忍不住生怨而已。”杨妃咳了一声,回过神来,看向杨仙芝,眼底恢复了先时的平静,“他已位极人臣,你我二人又入了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好好的重臣不当,偏要去谋反,拿我等的性命开玩笑,我怎的不会生怨?”

    原来是这个缘故!杨仙芝松了口气,方才那一瞬间,姑姑面上的神情让她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此时明白过来,便也跟着抱怨了起来:“我也不知道爹在想什么,况且我腹中已有骨rou,那太子和二殿下犯了这样的大错,我腹中的骨rou极有可能被立储,也不知道爹究竟为什么偏要做这等事!荣华富贵原本戳手可得,他偏偏却要走这条路……”

    听着杨仙芝的嘀咕和抱怨,杨妃忍不住冷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自是因为比起外孙做皇帝,那个顶替了她亲兄长的前朝余孽更想自己做皇帝呗!

    有些事,在知晓真相前她不曾多想,只以为是兄长严苛、冷淡,自己却依旧对兄长深信不疑。看到头来,事实是怎么样的?

    若非钟大人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她还要被瞒在鼓里。待到那前朝余孽起兵,这余孽的女儿倒是借着肚子里的龙嗣暂且无妨了。她怎么办?同魏氏和娴姐儿一道被连累关入天牢吗?

    这些年的委屈和不解这些时日通通转为怨气在心中疯长,杨妃紧咬下唇,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她明明也可以做母亲的,到头来却被最信任的人反手捅了一刀!

    他们把她当什么了?从头至尾只是利用和一脚踢开的棋子吗?

    杨妃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了一声,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恨意。

    眼下,这余孽的女儿肚子里的龙嗣陛下很是看重,她自不会蠢到这时候去动龙嗣。

    走着瞧好了!

    心中怨恨,面上却神色未变,杨妃安抚她道:“你莫要多想了,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在,我二人就能无恙。”

    杨仙芝点头,对杨妃的话深信不疑。

    姑姑自进宫之后是如何待自己的,杨仙芝看得到也感觉的到。初初入宫,那些世族之女看着落落大方,风光霁月,内里的心计和手腕却是半点不差,她入宫时因此吃了好一番苦头,若不是姑姑护着她,她怎可能会有怀上龙嗣的机会?

    更何况,若不是她肚子里的龙嗣,姑姑同魏氏和大姐一样,都会被押入天牢。毕竟是反贼的亲眷,又怎可能活的下去?

    便是爹爹的谋反有朝一日当真成了,那些位极人臣、天下之主、荣华富贵同早早死去的“人质”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于姑姑而言同样重要,她们有共同的利益,她自是信任杨妃的。

    眼见杨仙芝听话的点了点头,杨妃目光闪了闪,又道:“你好好养胎便是,外头的事同我等一介女流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