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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您身子不好,还是坐下罢。”叶犹清说。 刘老乐呵呵落座,外头打量着叶犹清,一时眼眶含泪,开口道:“当年随从嗣荣王征战时,便常听他提起,说自己有个乖巧可爱的外孙女,如今七年过去才得一见,当真眉眼同嗣荣王有几分相似。” “倒让我想起当年跟随嗣荣王左右,□□定国的热忱来。”刘老缓缓摇头,长叹一口气,“只可惜良将已逝,如今落得这么个局面。” 叶犹清看他是真难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您莫叹,如今外祖已被平了反。” “此言当真?”刘老藏在发须中的眼睛猛地睁大,想喜悦地说些什么,却低头弯腰咳嗽起来,一旁的高瘦男人连忙上前拍打。 那男人名唤丁成,便是叶犹清第一个在地洞中告知身份的人,他担忧地同叶犹清道:“姑娘,刘老在哪阴湿的地下关了四年,方才叫赤脚大夫看了,说是多病缠身,难以……” “无妨无妨。”刘老摆摆手,又露出欣喜之色,抬脸继续道,“此话当真?” “自是不会骗您。”叶犹清回答,“不仅外祖,还有当年一同征战的周将军,如今都免了罪。” 刘老慢慢点头,喜色又不见:“又有何用呢,我等当年一心保家卫国,驱赶敌寇,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天家无眼,就是给多少封赏,那可是两条忠臣的命啊……” 叶犹清看他悲戚,不由低头,心里也愈发不平。 “当年我等闻嗣荣王死讯,本想一路打进京城,可当时刚退敌不久,铁骑就算再神也是□□凡胎,死伤过半,只剩我们几百个兄弟,如何敌得过十万百万的禁军?我无法,只好带着弟兄们一路向北而逃。” “当时封查严密,我们无处可躲,只能隐匿深山。铁骑是什么,是嗣荣王自己训练起的军队,在被嗣荣王收留之前,我等全是孤儿难民,无家可归,如今太平盛世,一帮没有身份不曾出过军营的兵,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乱世奉之为枭雄,盛世弃置如草芥。叶犹清心里酸涩。 “幸好在这山里发现了矿石,知晓能卖些银子,好歹能混口饭吃,便落了脚。却不料后来内里出了叛徒,领着一帮人真做山匪打劫过路商客,我怒斥那小子,却被他毒倒囚禁,在地下过了这许多年。”刘老说着,又开始咳嗽。 叶犹清连忙拿过茶水,递给刘老。 “姑娘,我自己这身子我知道,活不了多久的,铁骑不能没有主心骨,不然便真的散了。”刘老接过茶杯,郑重道,“姑娘既是嗣荣王后人,又拿着能够号令铁骑的风华坠,且能够深入山中,救出我和各位被困的弟兄,我相信姑娘定有统帅之才。” 叶犹清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统帅之才不敢当。”叶犹清道,“但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饿了肚子,也不会再受终年不见天日之苦。” “多谢姑娘。”刘老颔首道。 叶犹清含笑起身,劝说刘老早些休息,随后对着一旁笔直站着的丁成道:“人还没杀完吧?” 丁成一愣:“不曾。” “留几个管事的关着,明日我须得问清这些年,他们将这些挖出的矿石卖到了何处去。”叶犹清已经困得头重脚轻,只能尽量清醒地交代,“暂时先不要叫那些百姓见天日,有伤的先治伤,无伤的休养。过了今夜,找些还有气力的可信任的弟兄陆续将他们送回渭州城。” “是,姑娘。”丁成低头抱拳道,“方才给姑娘收拾出了房屋,我领您去。” 叶犹清同刘老告辞后,摇摇晃晃地转身出门,跟着丁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刚走了一般,被路边冲来的一个黑影吓了一个激灵。 丁成速速伸手阻拦,厉声道:“何人?” “大哥,这是我拜把子的亲大哥!”来人高声叫着,低头钻过丁成伸长的手臂,站定在叶犹清面前,激动道,“他们说是你救了那些百姓,杀了那狗屁二王?而且还胡说你是个女子……” 阿池站在叶犹清面前,看着她放下的长发和粉红的薄唇,脸顿时垮了:“你真是个女子?” 叶犹清直了直腰身,道:“显而易见。” “我只闻他们说你抢了二王的亲,还当是要有嫂嫂了呢。”阿池半是玩笑半是失望道。 “可我都叫习惯了大哥,难不成改为大姐?”阿池开始费力地摸头。 叶犹清实在是困倦,懒得同他多言,便温声道:“左右一个称呼,你愿意喊我大哥便继续喊着。” 说罢,越过他往前。 阿池拖着病腿追上来,赔笑道:“成,那我还喊你大哥。不过,你能不能同那些人说说,莫要把我送走?” “怎的,你挖矿挖上瘾了?”叶犹清低头瞧他拐着的腿。 “不是,只不过那些人都有家可回,我,我家远,能不能让我先留几日,待我这腿不疼了再说?”阿池费力地追赶着。 叶犹清慢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男子脸上虽脏污,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好看。 “行。”叶犹清点头。 “多谢大哥!”男子叫得响亮,叶犹清微微皱眉,快步离开。 这一夜叶犹清睡得可是昏天黑地,感觉陷入什么深海漩涡,连碎片的梦都不曾有,待睁眼时,已是晌午,炽热的日光透过门缝,正晃着叶犹清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