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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黄粱 第49节

    暖黄的灯光下, 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了一片昏暗的阴影。他吃饭的时候大多安静, 喜好很难从脸上看出来。

    这种氛围实在温情。

    叫梁风想起了梁珍,每每梁珍看着她吃饭的时候,是否也是此刻的心情。

    一种尘埃落定的稳妥,连眼尾都染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可也无端地, 叫梁风心里瞬间生出酸涩。

    如果她今晚没来, 他是不是就一个人睡了。

    知道她没资格同情他, 也知道沈颐洲或许就真的不关心这个节日。

    可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像是已经起步的摩天轮,巨大的惯性叫她无法停下来。

    “味道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

    沈颐洲抬眸看她:“你做的?”

    “不是,是我mama做的。”

    “你会吗?”

    梁风愣了一下:“会的。”

    沈颐洲又重新低头去吃饭。

    “那你下次别做意面了,做饭吧。”

    思绪一刻凝滞,随后喜悦像涌出的春水漫山遍野。

    梁风几乎憋不住笑,目光垂下去,抬手贴住了自己微热的脸颊。

    定是屋子里暖气太盛。

    沈颐洲吃完饭,就先去了洗手间。梁风便走上二楼,在客厅里给梁珍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梁珍语气几分调侃:“是在那个沈先生身边吗?”

    梁风垂眸无声地笑,语气还是有些克制:“我或许明天…后天回去?”

    梁珍的笑声通过电话传出,梁风有些担心被沈颐洲听到笑话,于是谨慎地调小了音量。

    目光本是随意朝楼下一瞥,看他有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却意外听见了两声清脆的门铃声。

    不一会,便看见沈颐洲走到了客厅。

    耳边,梁珍还在说话。

    “不用急着回来,你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打算带他去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家里坐坐,你最不喜欢了,晚点回来也好。”

    梁风在电话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已完全地投去了楼下。

    沈颐洲缓步走到门口,抬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梁风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身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内里似是一套米白的粗呢套裙。梁风看不太清,但觉得像是c家今冬新出的秀款。小腿细而长,裸在外面,脚底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面容看着像是四十多的女人,但是保养得极好,身姿绰约。

    梁风一秒钟就否认掉她或许以前跟过沈颐洲这个想法。

    且不说年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富贵人家的气息,一种和沈颐洲完全一致的气息。

    电话那头梁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梁风只听见她最后叫她晚上注意保暖,明天记得要吃汤圆。

    梁风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结束了电话。

    二楼沙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楼下整个客厅的全貌。

    此刻梁风坐在沙发里,目光越过沙发的边缘往下去,看见沈颐洲状似随和地领着那个女人坐到了沙发上。

    沈颐洲身子完全地靠进沙发里,垂手,从一侧的茶几上抽了一支烟出来,捻在指间。

    轻笑道:“这么晚,还劳烦您过来一趟?”

    空旷的别墅里,他声音清晰得可怕。

    刚刚那种叫她眉间不自觉弯起的温情在顷刻间消散了。

    体温随之降了下来,梁风知道,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颐洲,你别怪mama。”

    那女人的声音何其的温柔,她明明什么都没解释,却有种叫人不忍指责的魔力。

    梁风的脚步被她这句话绊在了原地。

    “我也是怕你这晚上有客人,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那女人又说道,“我最近还在和你爸爸协商,他不肯原谅我。颐洲,你知道mama的难处的,我们萧家丢不起我这个人。”

    她声音已有了些许的哽咽:“年后,你再帮mama和你爸爸好好说说,行吗颐洲?”

    客厅里,突兀地又响起沈颐洲的一声笑。

    梁风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梁珍带她去看过的一场戏——《六月窦娥冤》

    戏曲的最后,舞台下起劣质的假雪。

    早已哭干了嗓子的窦娥瘫倒在茫茫雪地里,忽然发出了响亮的大笑。

    那时她不解,问梁珍为何都窦娥这么的伤心却还是哈哈大笑。

    梁珍告诉她,因为哭泣说明人还有所求,而大笑的话,就是彻底地绝望了。

    那时梁风不懂,可此刻她听见沈颐洲的这声笑,心脏却难受地皱缩在了一起。

    “您下次打个电话就行的事情,何必亲自又来跑一趟?”

    沈颐洲语气散漫地回道,低头,将手里的那支烟点上了。

    似是得到了想要的话,那女人坐着的姿态都稍稍地松弛了些。

    她转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上次是mama的错,我那几天真是焦头烂额脑子不清楚,记错了你的生日。所以今天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来把礼物给你的。”

    女人微微倾身握住了沈颐洲的手,柔声道:“颐洲,生日快乐。”

    梁风嘴巴无声地张开,脑海在一瞬间空白。

    如果她今天不来会如何?也许他根本不过这个节日。

    可她此刻才知道,今天竟也是沈颐洲的生日。

    就连生日,原本也是打算一个人过的吗?

    目光缓缓地又重新落去了楼下。

    从上而下的缘故,她并不能完全地看到沈颐洲的表情,可他微微侧脸看向那支盒子的时候,梁风看见他连续不断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无声的冰水仿佛将这件别墅淹没了。

    梁风不自觉心颤。

    “行,您放着吧。”他说完,站起了身子,“我这还有人,就不多留您了。”

    梁风忽然被提到,她双颊瞬间发烫,做贼心虚般的转回了目光。

    很快,楼下响起了脚步声。

    大门轻轻地打开,又被轻轻地阖上了。

    很久,很久。

    都没有了新的动静。

    梁风原本在楼上已做好他上来兴师问罪的准备了。

    ……

    再难煎熬下去,她目光又重新落回了楼下。

    空旷的客厅里,冷白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格外得清晰。

    沈颐洲将人送走后,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又窝回了沙发里。

    白烟缓慢地从他的唇边升起又弥散,一切安静得像是一场梦境。

    梁风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沈颐洲才重新回过神。

    他眼皮几分困倦地半抬着,停了很久才开口:“电话打完了?”

    梁风抿唇,随后说道:“打完了。”

    沈颐洲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手里捻着那支快要燃尽的烟,思绪却好像一秒就又陷入了未知的方向。

    良久,他重新抬起了头。

    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随后站起了身子。

    伸手揽着梁风往外走的时候,也顺手拿过了那支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梁风目光忍不住看过去,却在下一秒看见沈颐洲将那盒子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目光陡然抬上去。

    沈颐洲似是早在等她。

    他松开揽住梁风的手,轻笑道:“好奇就打开看看。”

    梁风只犹豫了一秒,便蹲下将那支盒子打了开来。

    银色的一只手表。

    梁风在看见的一瞬间张开了嘴巴,随后无声地看向了沈颐洲的左手。

    一只一模一样、他早已拥有并且佩戴了很久的手表。

    沈颐洲缓慢地也褪下自己手上的这支手表,像是自言自语,他问:

    “你们女人的审美都是这么专一不移的吗?”

    他说完,就把自己手上的那只表丢在了茶几上。

    金属碰撞上大理石,像是深夜的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