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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惊秋停下了脚步,沉默良久,回过身来,垂眸看向流儿,“我只是忽然明白。” “明白什么。” “委屈不是自己受,永远也不知其中痛苦,酸楚滋味,没有资格替委屈的人说算了,流儿,不忍气吞声是好的,这世上,便连爹娘也会无法体谅怜惜你受的委屈,遑论别人。”余惊秋抬起手指,轻拭流儿眼下泪痕,眼中冷光寒于冰雪,沉若深渊,“你若算了,那便真的会算了,这委屈,就是白白受下了。” “但像你说的,这并不公道。” 第69章 桃源谷 余惊秋牵着流儿回到了书屋,屋外听得朗读声,余惊秋忽然站定,问流儿道:“流儿,虽说是翁都偷了花蜜,但允泽说昨日瞧见你嘴上挂着糖丝,却是哪里来的?” “那是阿遇家的花蜜,他偷拿出来给大伙分了,我想着受了人家的好处,就该信守承诺,不能出卖了他。”流儿拍了拍自己胸膛。 余惊秋受其纯真感染,眉梢浮现些微笑意,“既然守口如瓶,那你现在又怎么跟我说。” 流儿咧嘴一笑,露着白白的牙,“因为我知山君绝不会告密,而且那明明是我守诺的证据,最后却成了疑点,要是不被人知晓真相,不就太冤了吗,就算别人都误解,说我不好,只要有一个人夸赞我,我就很满足很高兴。” 余惊秋送他到屋檐下,在他进屋时,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回家后,不要再跟爹娘闹别扭了。” 流儿撇了撇嘴,闷声应了。 余惊秋目送他进了书屋,依旧回去扫雪,她提着扫帚,握着的四尺来长的竹竿,与流儿的话,挑起她深埋心中的怨念,对一切不公的忿懑,难以排解,一念成嗔,心血来潮,以这扫帚做剑,在空地上练习起三毒剑法来。 竹把舞动的寒风搅乱庭院落雪,白雪乱飘,愈凌厉愈严寒,余惊秋面若冰霜,一招剑式,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施展的行云流水,只听得卡嚓一声,手中握着的竹把将院子里的杨树给刺穿了。 劲力震颤树干,树上积雪扑簌簌落下,盖了余惊秋满身。余惊秋笑出声来,当时她不愿学,谁想如今这三毒剑法练得不比干元剑法差,只因这世间,任谁也逃不过爱恨嗔痴。 而她,即便是万念俱灰,这恨,也深埋在了骨子里,伺机萌发。 夜里,她难以入眠,思绪活跃,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即便那么遥远,夜里回忆起来,连细节也格外清楚。那是极静谧闲适的一段时候,在虚假的安稳中,即便如今回首瞧,向日峰秀美浓绿的山色外满是漆黑的泥沼,那段时候也必将是终生中最美丽而无可替代的,最终却遭人生生损坏! 她师父必是料到有这一日,才早早交代了后事,那三条约定,如今亦是记忆犹新。 在黑暗中,她睁着的双眼似夜潭幽深。 她会如流儿一般,信守承诺,待得完成了承诺,心中也就再无束缚了。 翌日,余惊秋在仓库中找到韫玉,韫玉正在归纳药材,仓库之中弥漫浓郁的药草味,灰黄的色彩之中,韫玉的白发格外显眼,余惊秋向她说道:“韫玉,我要出谷去了。” 韫玉动作一顿,斜觑了眼她的神色,“外面的恩恩怨怨还没尝个够么……” “罢了,你本也不是谷中的人,但有一句话我要给你说明白。”韫玉将墓头回放进了药柜里,将竹筛放在桌子上,语气微冷,“山君,风来谷,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来去的。” 余惊秋来之前,便能猜到韫玉的反应,风来谷避世,不愿接触外人,能留下她一段时候,且费心医治,已是不易,时间久了,她知道这些人有接纳她为谷民的打算,她也曾动过心,觉得在这里待一世也好,但她发现,原来自己内心,也会觉得不甘心,“这半年,多承你看顾,悉心救治我身上创伤,我知你是个心善之人。” 韫玉不轻不重,“哼。” 余惊秋恍若未闻,“韫玉,你那日问我是什么人,今日,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罢。”她得谷民坦诚相待,因而也不欲遮掩,隐瞒身份。 韫玉脱了罩衣,将衣裳搁在架子上,神色微愕,她从余惊秋初醒那日,便瞧出此人历经沧桑,身中剧毒,心里更是千疮百孔,因而问及身份时,余惊秋含糊,她也放过了,不曾想余惊秋今日会主动提起。 “事情要从我身世说起……”余惊秋目光平淡,将孟家之祸徐徐道来。 韫玉听了半头,忽然神色一变,紧紧盯着余惊秋,“你是孟家的人,你说孟家如今只剩了你一人!你,这……” 余惊秋神色茫然。韫玉沉声道:“你可知风来谷原来的名字是桃源医谷,先祖与孟家同出一脉,为了避世迁居,后来连名字也不得不更改隐瞒。” 余惊秋沉默良久,“世事难料。”峰回路转,机缘之下,竟还又遇到同宗的一日,她心中诧异愕然,浮现些微的喜悦,却难有大喜大悲之情,便好似水潭,偶有涟漪,难起波浪。 两人皆是沉着冷静之人,韫玉缓缓接纳这一事实后,瞧向余惊秋,犹豫片刻,仍不禁询问,“孟家当真只剩你一人了?” 余惊秋手指微微蜷缩,眼睫下垂,“是。” “那孟家万千医书典籍……” “只怕早已付之一炬。” 韫玉手撑在桌上,敛眸望着虚空,似在思忖,咕哝道:“既然孟家早已不在,那她为何这么多年也不回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