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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34节

    “我问了你先前的事,你就不问问我的事?”朝烟扯扯他的衣服。

    许衷看着她一双小手又攥帕子,又扯衣裳,可爱极了。

    “愿意讲给我听吗?”他问。

    许衷总是这样,温和而又有礼。明明个子高高的,像个武夫,也一度就是个武夫,可又太过儒雅,令朝烟忘却了他是个习武之人。

    她轻哂:“你问,我就愿意讲。”

    作者有话要说: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楚狂接舆

    第43章 用心

    朝烟与许衷说了许许多多自己幼时的事,说起自己的长兄,也说自己早亡的母亲,许衷都耐心听着。

    等他们说完了话,朝烟独自下楼时,秦桑已经等得急切了。

    一见到缓步下来的朝烟,秦桑便扑过来埋怨道:“姐儿在楼上看了什么!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叫小二上去问,只说你还在挑。”

    看到了朝烟手上的红纱碧笼,又道:“姐儿就挑了这个?这是个什么?我能看看吗?”

    朝烟于是便把纱帘挑开:“是个别致的摩侯罗,你可以拿出来看看。”

    秦桑看着里头摆着的小土偶,眼睛都瞪直了:“耶?这么漂亮的么!我都不敢碰,万一碰坏了,姐儿不又得去挑半个时辰?”

    朝烟于是笑笑,又把帘子盖上,将红纱碧笼紧紧拢在怀里。

    秦桑又问:“这个摩侯罗要多少银子,我去把银子给了?”

    朝烟道:“不用给了,我已经给过了。”

    “?”秦桑眨眨眼,“可是姐儿,钱袋子不是在我这儿么?”

    “傻秦桑,嘿嘿。”朝烟看她一眼,满脸笑意地出了小货行。

    乞巧节的热闹都凑在了潘楼街那里,马行街的热闹处不多。从货行再往北去,有个教坊司搭的乐棚,前头凑了一众人。朝烟想着姜五娘与朝云许是在那里,不想到了之后,也没见到她们踪影。

    倒是跑来个小丫头,大抵才六七岁,到朝烟面前,问:“jiejie,你是李二娘吗?”

    朝烟颇为意外,问:“你是谁呀?”

    小丫头年纪很小,且衣着打扮都不富贵,许是这附近小摊贩的女儿,不该认识朝烟的。

    女孩儿便说:“我是凉凉。”

    “那你怎么会认识我呢?”朝烟又问。

    凉凉摇摇头:“我不认识你呀。只是,刚才有个叫姜五娘的jiejie说,一会儿这里会走来一个看起来很美,又很富贵的jiejie,叫作李二娘。她让我告诉李二娘,她和她meimei去景灵东宫那里的长庆楼吃炒羊rou去了,叫李二娘过去找她们。”

    听见炒羊rou,秦桑眼睛都亮了。朝烟则是皱皱眉:怎的去吃炒羊rou了!方才那大夫还说,朝云是不可吃发物的,话犹在耳边,五娘竟就这样带着云儿去了!

    她摘下头花给这小丫头,叫秦桑去先前车夫吃茶的茶楼找车夫去。秦桑去看了一圈,没见着车夫的人,也不见停在茶楼一边的马车。

    这便是被姜五娘叫走了。

    好在长庆楼与这里也不算太远,秦桑去马行街租赁轿子的地方找了抬小凉轿,将朝烟抬到了长庆楼门口。

    长庆楼中,姜五娘与朝云一人一盘炒羊rou,吃得不亦乐乎。

    小二带着朝烟过来时,朝云嘴里的那一口羊rou还没咽下去。

    朝烟拿了杯茶水冲进来,不由朝云分说,放到她面前,叫她:“快快快,吐出来,别吃别吃了!”

    姜五娘坐在一边,悄悄把筷子里的羊rou放进嘴里,憋着嘴嚼,一边也看着朝云。

    秦桑闻着羊rou的香味,默默咽口水。

    嘴巴长在朝云身上,她咽了下去,朝烟总不好再把它挖出来。

    只得去抢桌上那半盘还没吃完的炒羊rou。拿到手上,就递给秦桑:“你吃你吃。”

    秦桑手里可抱着红纱碧笼呢,没手去接这盘子。

    朝云于是又把盘子抢回来:“jiejie,就吃这一小盘,吃完便没有了。”

    “你呀!大夫刚嘱咐过,现在又不是吃饭的时候,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呢?五娘,你带她来的么?”朝烟坐下来,还是从朝云手里夺来盘子,摆在自己面前。

    朝云只好默默把筷子放下,看着到手的羊rou跑了,只恨刚才自己不再吃得快些。

    姜五娘无辜,摇摇头:“这可是她自己要来的呢。”

    朝云则解释道:“雪满说这里的炒羊rou冠东京。”

    “便是冠整个大宋,你也不好多吃的呀!”朝烟拉着秦桑到自己身侧坐下,把红纱碧笼放到一边,把炒羊rou交给了她。

    “jiejie,先前我吃了那么久的药……”

    “便是你吃了这么久的药,若是一多吃了这些,又是羊rou,又是炒的,可不得把药效都吃没了?那不是白吃了?”

    朝云低头:“可……若是吃了药,却还是不能吃,那不才是白吃了药吗?”

    “你这是歪理。”朝烟一口笃定,“来,吃茶水。茶水不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大夫说不能吃,就不能吃的。”

    “可是jiejie,你试试看这味道!雪满说,长庆楼做炒羊rou的就是她姑父,她也学过她姑父的手艺。我先前吃雪满做的,已经很爱了。但她姑父亲手做的,实在更鲜美。”

    朝烟摇摇头:“我不爱吃荤腥的。”

    秦桑则夹了一筷到她面前。

    羊rou的腥味被去得很清爽,取而代之的是鲜香。

    它香任它香,朝烟尝了一口,也不再吃,只盯着朝云。

    姜五娘打岔道:“你方才在马行街,可挑中了什么?”

    朝烟于是把红纱碧笼拿起来给她看。

    “哟!好东西!”姜五娘很识货,一眼认出这红纱碧笼价值不菲,“里头装了什么?”

    朝烟嘿嘿一笑:“不与你讲,除非你求求我。”

    姜五娘哼一声:“你学坏了,怎的还学我说话!”

    “学你便是学坏了?”

    “……”

    “你求求我嘛?你求我,我就给你看里头装的什么。”朝烟想学她学到底。

    只是说说玩笑,却不想,原本好好的姜五娘,一听到这话,忽而脸色一变。

    筷子从她手中滑落,敲在桌子上。

    “五娘,你怎么了!”朝烟心头一紧。

    姜五娘面色如土,唇色瞬息间变得苍白。

    能听见她的一呼一吸都沉重起来。

    无论朝烟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见。

    “五娘!”

    深深吸气,缓缓吐气,不想那些。

    说“求求我”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小朝烟。是小朝烟。

    没事的姜五娘,没事的。

    她只能听见自己对自己说的话。

    朝烟已经从桌子那头过来了,扶着姜五娘的肩头,去看她的眼睛。

    姜五娘一个恍惚,猛然醒过神来。

    “小朝烟!”她道。

    “五娘,你怎么了?”朝烟万分担忧。朝云亦然,神色紧绷着看着她。

    姜五娘叹出一口气,摇摇手:“没事没事。昨夜没睡好,刚才迷蒙了。”

    朝烟才不信:“你是不是被什么魇着了,怪吓人的。”

    姜五娘撑起一个笑:“没有的事。诶?刚才还在说你那个红纱碧笼,快掀开给我看看。”

    朝烟问:“你真没什么事么?”

    “真没什么事。快,你再不给我看那个,我就要急得生疮了。”

    朝烟将信将疑,坐回自己那里,把红纱碧笼递给姜五娘。

    姜五娘笑着接过,迫不及待地拿出里面装着的摩侯罗。

    “哦哟哟!”她实打实乐了,“这么好看的摩侯罗,东京城罕见呢!啊呀,这个还能动!小朝烟,这个是哪个送的呀?”

    朝烟眼睛微瞪:“不是谁送的!是马行街上买的!”

    “买的?呀,小朝云,我们在马行街上看过去,有看到这种摩侯罗么?”

    朝云摇摇头。

    朝烟的脸已经红了。看着姜五娘摆弄着摩侯罗的四肢,仍不改口:“就是买的,不信你问秦桑。”

    姜五娘于是瞥向在羊rou中猛然抬头的小秦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