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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月白眼也懒得翻了,照这么翻下去迟早有一日翻瞎。她夹起一小撮面,放在嘴边吹了吹,正欲张嘴,一把木匙硬生生挤进了面与嘴之间不足一寸的间隙里。宋明月抬头,怒目而视。 “别急着吃面,这等人间美味一定得先喝上一口汤,喏,尝尝。”沈妉心翘首企盼的颠了颠木匙。 冬令的晨曦,没什么比一口浓香四溢的温烫面汤更使人心旷神怡。宋明月闭眼回味片刻,而后迫不及待的吃起了面。这么久以来,这是沈妉心头一回见宋明月脸上露出这般满足幸福的笑颜。不禁看痴了神,直到宋明月一口气吃了半碗才回过神来,轻道了一句:“这才是人间滋味。” 宋明月喝着面汤,但笑不语。 因沈妉心夸下海口,今日要让宋明月好好尝尝这人间百味,从吃到穿,再到玩乐一样不许落下。于是,二人从平头百姓口中应有尽有的建康坊逛到文人墨客汇聚一堂的崇文街,再从只出入富贾权贵的御前门到寻常百姓常去的鱼龙集市,眼瞅着西落红霞满天,沈妉心几个月勤勤恳恳塞满的荷包也彻底瘪了,可怖的是,宋明月仍兴致盎然,精气十足。 沈妉心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还挂了几包,一屁股坐在小茶摊前直喘粗气。这女子逛大街的脚力还真是不分古今呵,但凡荷包里装的是金子,今日宋明月怕是不把整条街买下来誓不罢休。 “小二,来两碗茶。”宋明月娴熟的招呼。 沈妉心如牛饮水,看的茶摊小二咂舌,就算那个黄衫姑娘貌若天仙也不敢再逗留半刻。 “啊——痛快!”沈妉心牛饮了一壶茶,抹了一把嘴,重拾精神头儿,对小口嘬着宛如琼浆玉液的宋明月道:“不怕你笑话,今日是我这辈子走过最多的路。” 宋明月似是初见一般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妉心一番,长的细皮嫩rou,一本正经时温文尔雅,在除她以外的人面前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性子。于是笃定道:“你果然是个世家子弟!这么说来先前都是编排我的?” 沈妉心不以为意,晃了晃腰间空瘪的荷包,自嘲道:“我若是门阀士族又岂会落魄至此?” 宋明月目光锐利,自以为精明的道:“那可说不准,指不定你就是个私生子,在家中不受待见逼不得已自谋生路。可惜世道难为,又无一技之长,才沦落到入宫谋生。” 沈妉心大笑不止,拍着大腿叫好,“宋小娘子不提笔著书立作当真可惜,否则定要将那些酸腐不堪,整日匡扶道义维秩天下大统的文坛清客给比下去。” 小家碧玉轻哼一声,不与指桑骂槐的沈妉心一般见识,拖着腮帮子沉迷于过往的行人。不知不觉间,余晖渐沉,夜幕冉升。街道上熙熙攘攘出现了一些结伴而来的女子,手里提着各色花灯,面如春风拂过,往南面而行。 “沈妉心,寻常人家的女子是如何模样?”宋明月眼中倒映着花灯的光彩,憧憬羡慕。 沈妉心认真思索了一番,沉声道:“我这样的。” 宋明月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又问道:“那艳绝四方的曲小娘子又是如何模样?” 沈妉心莞尔一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亲眼见见。” 第30章 自打沈妉心的清白之言名声大噪后,连日来水云净的门槛儿都要被踏破了。可同样再一次声名鹤起,甚至远传大江南北的曲兮兮却终日闭门不见客。那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千里而来只为一睹风姿的文人雅士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纷纷不约而同转头不留情面的诟病指摘。 好好一个弱不经风的绝世佳人,被生生比作祸国殃民的妖艳贱货。可每日捧着大把银子来吃闭门羹的风流士子仍是络绎不绝,老鸨儿每日数着银子手抽筋,又哭又笑。 曲兮兮的贴身婢女翠脔是当年虎夔军破城一年之后,老鸨儿从路边花二十文钱买回来的。主仆二人算是从小相依青梅竹马,性子却是迥然不同。平日里隔壁楼阁的怜人们若是多说了曲兮兮半句不是,虽是婢女却在水云净地位不低的翠脔便要想着花儿的给人还回去,当众刮掌那都是小打小闹。每回都是曲兮兮好脾性的给人赔不是,然后拽着出口成脏的翠脔回了云曳小楼。 “姑娘,外头都把您骂成那样了,您还不生气呢?”翠脔恨不得将曲兮兮手中的兔毫夺过来,扔进外头的水池子里。 “骂他的,我又不缺斤少两。” 曲兮兮美目流转,看着七窍生烟的小姐妹,摇头失笑道:“这些年在窑子里还见的少吗?天下男子大抵都是如此,见不着的只会呈口舌之快,见得着吃不着的便只会使下作手段,同他们稚气,与自己怄气有何异?” “姑娘读书多,翠脔说不过。”婢女显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曲兮兮不理会翠脔的牛脾性,只低头看着笔下的画,自言自语疑惑道:“翠脔你说沈先生究竟用的什么笔?为何笔锋能如此细腻,那杜公子昨日送来的汴州硬兔毫仍是临摹不来。” 翠脔这才xiele气,无奈道:“奴婢的学问都是姑娘教的,连姑娘也不知晓,奴婢如何明白。” 说起沈妉心,翠脔面露厌恶,若不是此人那夜搅了曲姑娘的台,外头也不至于狼藉一片。果然这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才是天下第一恶毒,杀人不见血!可偏偏窑子里的小娘子们一个二个都为其神魂颠倒,曲兮兮便也罢了,就连隔壁楼的采沁儿也鬼迷了心窍,前几日青墨院拖人送来了一幅沈妉心的墨宝,只一眼采沁儿便着了道,整日爱不释手,入了魔一般的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