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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大喜欢写东西,是以簪星离开后,明秀院里,再也找不到她曾留下过的痕迹。 而今,顾白婴却在这里,在这被藏起来的树洞中,窥见了纸鹤记下的心情。 手中银枪如银色的风,掠过那道密影中的树洞。 一只又一只的纸鹤摇摇晃晃地飞了下来。 “十月十五,今日和田师兄比划,乾阳斧把我的棍子砍了条裂缝,别是坏了吧。” “十月二十,今日被月琴师叔教训了,她好凶。” “牧师兄居然送了孟师姐一盒好难看的胭脂,孟师姐没有生气,孟师姐心胸真是宽广。” “弥弥这几天又胖了三钱,可怕。” “门冬的莲花发髻真好看,想学,不知是谁给他扎的,月光师伯么?” “修炼真的好苦,我不想学了。” “修仙真有意思,我明日要多练两个时辰。” “这个月灵石又提前花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有钱?” “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四师叔好像在骗我。” “今天读了藏书阁里的书《了不起的都州人》,很有感触,有朝一日想游遍都州,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最近饭菜都不错,不过希望明日饭堂里别做小葱拌面了,真的不喜欢。” 他也看到了自己。 “田师兄说宗门里的灰纱袍不大好看,还是七师叔身上的白袍更衬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顾白婴自己长得好看呢?” 他看着这行字,忍不住笑了一下。 无数只绿色纸鹤落在他身边,璀璨又动人的莹光摇摇晃晃地围绕着他,嬉闹着,喧嚣着,将往事徐徐重复。 顾白婴仿佛看到簪星坐在窗前,认真地提笔写下一日又一日的心情,折成纸鹤,小心翼翼地放在树洞之中,将秘密封存。 她眉眼盈盈,嬉笑怒骂无所顾忌,上一刻抱怨修炼的清苦,下一刻立誓要认真努力。她记录一朵花开,为不合口味的饭菜生气。她看过每一个人,又将他们放下。 像在写一本无人阅读的书。 一只纸鹤遥遥落在他眼前,载着一束冷薄月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这只纸鹤与别的纸鹤不同,纸鹤的翅尖上,点着一丝墨色。仿佛写字的主人心不在焉,笔未握紧,在纸上留下突兀的墨迹。 顾白婴将纸鹤拆开了。 这一张纸鹤写得格外多,几乎要将纸条填满,女子的字迹浮在眼前。 “今日有雨,放晴后,出虹台前出了彩虹。” “在出虹台前遇到来宗门商议魔煞一事的吟风宗弟子聂同修,这人有些自来熟,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花,好摘来送我。” 接下来,是墨迹被涂抹的痕迹,仿佛有人意乱心烦,写下一行字,又胡乱擦掉。反复思虑几番,最终还是落笔。 少年的目光落在最下面的一行字上,神情忽然一怔。 无数动人的微光凝固下来。 “赤橙黄绿青蓝紫,可惜,我最喜欢的......是白色。”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结局(1) 洪水褪去的第五年,都州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被水患糟蹋的城池已经全然看不出毁坏的痕迹,摧折的树木又重新长了起来。人们总是善于修复过去的伤痕,都州热闹又繁华,看不出曾有过那么一场灭世大雨,试图将天地倾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孟盈已经接任了太焱派掌门之位,成为都州修仙界里,最年轻的一位掌门。 她做得很好,出乎旁人意料的,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修炼不通人情世故的孤傲神女。对于宗门间有意无意的试探周旋,她总是游刃有余。对门下弟子,亦是考虑周到。有人说,是因为孟掌门曾在年少时与同门师兄弟们一道下山历练,体会人情世故。因此,太焱派新进弟子,常常会被安排下山历练,以此磨砺红尘情苦。 牧层霄和田芳芳也开始收徒了。他二人修为如今在都州也排得上名号,想要拜入门下的人数不胜数。玄凌子自己懒得收徒,便将收徒的担子早早撂给了两个弟子。牧层霄看着寡言,对收入的弟子却格外严厉,惩罚手段层出不穷,时常听到有人背地里议论他凶神恶煞。田芳芳倒是看起来和气爽朗,不过在他手下,若修为没有长进,是要被罚扣灵石的。 这比挨打还恐怖。 门冬也长大了。 原先玉雪可爱的小孩儿,如今个子见长,生得唇红齿白,格外清秀明媚。他不再扎两朵莲花发髻,也如宗门里别的弟子一般,以发带束成马尾。一身粉色纱袍,少年翩翩如风,常惹得门中女弟子们芳心暗动。 年轻一辈渐渐独当一面,撑起宗门的未来。如稚嫩小树,终有一日要长成参天蔽日。 宗门大会过后第二日,顾白婴下山去了。 如今都州四时和平,无事发生。太焱派门派兴旺,一切欣欣向荣,他这个七师叔,素日里在宗门里也无甚大事。孟盈让他下山走走,瞧瞧都州如今各处恢复得如何,他便也没推辞。 顾白婴去了离耳国。 离耳国终年炎热,四季如夏,当年最贵的“仙寻海”客栈已经不见了,院子里那株漂亮的凤凰木却还在开花。大朵大朵的红色花落在头顶,将长空映出一片红霞。 红树林茂密的海滩前仍然热闹,正是夏夜,无数游人修士来到海滩前,看潮水漫过脚边的沙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