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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的阴影下,走出道颀长的身影。 是你?初夏皱眉。朔风是穆千玄的得力助手,大半时间都跟随穆千玄搞事业,很少亲自来监视初夏。 你怎么在这里? 主上让我来传道口信。穆千玄不再是宫主,也不再是三公子,朔风便改口唤他主上。 什么口信? 主上说,那件事是他抱歉,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杀死了穆千玄和楼厌,若初姑娘已消气,就给他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初夏转身就走。 初姑娘。朔风拔高了声音,主上说,他会在他死去的地方等着您,一个时辰后,灯烛灭,萤火现,他将重新涉足人间。 初夏仿若没听见。 要是初姑娘不肯原谅,没关系,这个世上有资格杀死他的,只有初姑娘,他愿以死谢罪。 初夏慢慢地停下脚步,听到最后一句,她转过身来,飞奔回来,疾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 怎么可能没了?快说,他还说了什么,他一定还说了什么!初夏激动地揪住朔风的衣襟,声音里满是急切。 朔风愣了下。 看他这个反应,初夏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这个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她租了匹马,疯狂地朝着城外奔去。 穆千玄死去的地方,是乱葬岗。 前世的穆千玄,在奉剑山庄受尽酷刑的煎熬,被送到乱葬岗,留着一口气,等待狼群的啃食。 后来,不人不鬼的楼厌,受了两年剧毒的折磨,毒发身亡前,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孤零零地死去。 所以,他说的死去的地方,就是乱葬岗。 今日,就是他前世死去的日子。 离奉剑山庄最近的乱葬岗,楼厌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后,曾带她去过一趟。 夜晚的山林鬼气森森,哒哒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初夏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取出根蜡烛点燃,捧在手中。 一个时辰。 不,只剩下了半个时辰。 他服下了那能致人假死的丹丸,一个时辰,是他最后的生机。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初夏赔罪。 偌大的乱葬岗,埋葬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有些不知名姓,草草掩埋,有些还算幸运,石碑上刻下了名字,还有些遭野兽挖出,露出森白的骨头,曝尸荒野。 不知前世的楼厌死去后,成了其中的哪一具。 初夏大声喊着穆千玄的名字,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穆千玄,楼厌,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没有人理会她。 她喊破嗓子都无济于事。他睡着了,不会听到她的喊声。 朔风没有跟来,没有穆千玄的吩咐,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影子,无人敢帮助初夏。 初夏只能边哭边一寸寸翻找着。 乱葬岗的地方并不大,到处都是断碑和尸骨,天黑路难走,初夏还被枯枝绊了一下,手中的烛火晃了晃,蜡泪滴到她的手背上。 她被烫得清醒了几分。 灯烛灭,萤火现。初夏脑海中灵光一闪,含着泪,吹灭手中的蜡烛。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双目,身边不远处的地面中散发出一点莹莹光芒,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初夏狂奔过去,发现土都是新的,明显被人翻过,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留芳剑,用力地挖着。 不多时,露出崭新棺木的一角。 初夏瞪大濡湿的双眼,不敢懈怠,一鼓作气,将那具棺木挖了出来。 她的十指已经伤痕累累,指甲里都是泥土,她恍若未觉,用足全身的力气,推开厚重的棺盖。 皓白的月光从枝叶间隙落下,照出棺木中沉睡的青年。他一袭红衣,眉目清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情安详得像是睡着了。 他的怀中,躺着眉眼肖似初夏的布偶娃娃。 初夏抖着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了呼吸。 师父!初夏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滑出眼角,她爬进棺木里,所有的怨恨瞬间土崩瓦解,伏在他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我不记恨你了,你睁开眼再看看我,我答应你,只要你睁开眼睛,我愿意和你从头再来。 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砸落在青年的面颊上,洗去他面上斑驳的尘污,露出本来的面目。 仿佛听见了初夏的祈求,棺中的青年缓缓掀开眼皮。 初夏有所察觉,哭声一顿,对上他清明的双目。 青年扬起眉梢,冲她莞尔一笑。 初夏眼睫上沾染的水汽,凝成最后一滴泪,啪嗒滴进他的眼底。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嗓音轻柔得像是三月初拂过荒原的春风:我躺在这里,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才刚闭上眼睛。我有些累,心里想着不如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却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再回人间走一趟,因为,有个小姑娘或许在等着我。请问,那个等着我的小姑娘是你吗? 初夏迫不及待地点头,泪汪汪的双眼,如波光荡漾的湖水,清澈透亮,倒映出他的轮廓。 青年笑得极为开心:本为恶鬼,有幸重见天光,即是新的开始,在下陆弦之,敢问姑娘芳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