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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柠 第71节

    “my heart it skips a beat when i behold,

    the light that's shining through your eyes of gold……”

    只唱两句,她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沈西淮正扬手卸贝斯肩带,再迅速往地上一丢,那把被他宝贝得不行的贝斯即刻磕在地面,发出“嘭”一声响。

    紧跟着面前身影一晃,沈西淮快步朝外头跑了出去。

    几人一时迷茫,纷纷喊他:“你干嘛去?”

    没人回应。

    沈西淮压根听不见,耳边有风声掠过,他越跑越快,等下到三楼,百米冲刺般地朝着钢琴房疾冲过去,紧跟着一个急停,在那块玻璃窗前匆忙刹车。

    入目仍是那架钢琴,但弹钢琴的人已经不在。

    整个钢琴房空无一人。

    他心一沉,转身迈向防护围墙,视线先往下,再落向远处,将可以看见的地方统统扫过一遍,来往的人并不多,他焦急地一一确认,确认无果后又立即冲向楼道口,不过十几秒就出了活动大楼。

    往外跑出几步后他倏然停下,面前好几个方向,他压根不确定该往哪个地方找。

    旁边有塑像,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提脚踢了过去。

    晏清中学的面积算不上多大,但教学楼林立,几千几万的学生被合理地安排进各个教室,沈西淮分身乏术,从没有这么绝望过。

    他短暂停驻几秒,下意识转身往教学楼跑,然后去图书馆,中途又返回活动楼,最后跑往校门口。

    背上有汗在沉默地往下淌,呼吸声越来越重,最终他脚步一顿,手撑膝盖,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四周像是在天旋地转,等万物归位,耳边似乎传来沉沉一声响,他直起腰来,慢步走了回去。

    饮料是无意识买的,再回排练室时,另外几人也刚回来,劈头盖脸问他:“去哪儿了你?”

    他不想说话,逼自己开口:“饿了,去吃了碗面。”

    “还以为你发什么疯呢……”

    他听不进去,继续排练的效果极差,几人最终郁郁散场。

    回家前绕路去了附近的影碟店,到家后初中生沈西桐带着数学卷子缠过来,他没心思教她,将房门一闭,任由她怎么敲门也不应。

    连续几天,他将《海上钢琴师》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每每熟悉的钢琴旋律响起,电影画面随即消失得干干净净,出现在面前的是那天的琴房,坐在琴凳上的人似乎具备让人安心的魔力,纤细的手臂微微晃动,还有那张略受惊吓的脸,明明只看了短暂的一眼,细节却仍然那么真切。

    他又去了很多次琴房,只要一有空就往那边跑,但再也没有见到那道身影。

    经过其他班级时他会本能地扫过几眼,甚至抱着希望跑去其他教学楼,一间一间看过去,期待屡屡落空之后,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两天过后,整个校园便彻底陷入沉寂。

    在读大学的斯瑞哥放假回来,小路撺掇着大家一起去法国,跟他去他家的葡萄园捉虫,沈西桐收拾出两个行李箱,连他的贝斯也积极地帮忙装好,司机在柴碧雯的嘱咐下等在家门外,下一刻就要出发,他坐在沙发上却怎么也不愿起来,沈西桐的哭声从外头传来,然后在一阵引擎声中渐渐消失。

    沈西桐那辆硬尾山地是隔天从屋里推出来的,他仔细擦了灰,调整好座椅。白天骑着往外跑,去学校,去琴房,穿过淮清的大街小巷,再原样骑回来。

    钢琴也被他擦拭过,琴谱上《playing love》那页几乎要被他翻烂,下班回来的柴碧雯偶尔看着他,大概认定他是个傻子,从波尔多回来的沈西桐起初会来打岔,后来捂着耳朵求他好歹换一首。

    他试过弹别的,隔会儿反应过来,却已经无知无觉弹了回去。

    烦躁,无措,消沉,以及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充斥了那一年的整个暑假。

    他逼自己花很多时间在院子的泳池里游泳,偶尔不再骑着山地车出去,徒步跑过路边一排排高大挺拔的银杏树。

    晚上熄灯后又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在纸上临摹那道侧影,又一遍遍在右下角写下固定的时间。

    2009年6月3日,沈西淮在琴房遇见了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孩。

    一直到九月份开学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第78章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一个身处青春期的高中生发生rou眼可见的变化。

    肩膀变得宽阔,臂腕愈发具有力量感,只是随意的舒展动作,精实的身体上便出现灵动而深刻的线条。个头不经意往上蹿,本就局促的校服裤认命地短了一截,绷起的脚踝暴露无遗,仿佛能看见皮rou下沸腾的血液。

    然而人是随性的,潦草的,灰淡的。

    一切又变得无聊起来,和原来的日子别无二致。

    以往习惯踩点的人破天荒早到了一回,校道上寥寥几道陌生的身影,空旷得有些过分。

    班群里早早公布了分班名单,原来的实验班统共五十人,除却一人转去文科,另一人被挤出班级,两个空位被补齐,其他完完全全保持原样。

    沈西淮大步拐进教学楼,一步迈过两级台阶,直奔原来的班级。

    书包挂在肩上,随着迅疾的步伐一下一下打在背上。

    实验班靠着楼道,他一个转弯往前几步,轻车熟路地要往教室后门进去。

    然而门还紧紧锁着,他抬脚往前,视野里不经意出现一道身影,他视线在摇晃中一定,心脏霎时狠狠抽了一下。

    被重新粉刷过的白色墙面之前,一身校服的人微微仰头,正查看张贴在上头的学生名单。

    他呼吸止住,脚步慢下来,起初以为是幻觉,随着距离缩短,在脑海中浮现过无数次的身影渐渐与眼前那道重合。

    身体是无比纤细的,背脊立得极其笔直,黑色的头发和记忆中一样高高束起,似乎长了一些,以致于发尾越过肩膀,落在身后的黑色书包上。

    他始终不敢呼吸,径直从她身后经过,然后在转身进门之际停住回头,视线继而精准落定,与对面的人相撞。

    刹那间,一切由模糊变得异常具体。

    视野里是一张苏展大气的脸,眉眼干净得超乎寻常,鼻子高挺而秀气,光影落下来,沿着五官线条顺畅地转折。

    短暂的这几秒钟像是狂热的浪潮铺展而去,在炽亮的日光当中被无限地拉长。

    四周是静的,身体却无声地叫嚣起来。像是兵荒马乱,海水群飞,一切事物呼啸而过,脑袋里有野草在疯长,荒野化作绿洲,猛烈的风打过繁茂的枝叶,发出猎猎声响。

    鼓噪之下只有一个念头,他竟然再一次见到了她。

    即便呼吸错乱,表面仍然波澜不惊。

    他听见自己淡淡开口:“早,是转来的新同学?”

    他心脏狂跳,本能地不愿意听到任何否认的答案,不,就算否认也没关系,他还可以问她在哪个班。

    然而对面的人点了下头,“嗯。”

    他心跳再次加速,手指甚至在隐隐发麻,他竭力稳住情绪,往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示意,“不进来吗?我给你找位置。”

    对面的人略微迟疑,“老师通知我去办公室等,但是那边还没开门。”

    她眼眸明亮,声音听起来却十分低落。

    “不然你先进来坐一会儿,老师估计还在开会呢。”

    她看上去有些为难,“谢谢你,我还是去办公室门口等吧。”

    沈西淮还没来得及确认,她是不是冲他笑了一下,面前的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他视线紧紧跟着,脚步不受控地往前,又很快停住。

    下一刻,他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她感应后回头,他慢下脚步,呼吸有些急促,低头看她:“你知道黎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么?”

    她仍是冲他点头,“知道。”

    “我是说……咱们班主任。”

    “嗯,黎厘老师,不是么?”

    他终于可以确认,她确实是要转来班上的新同学。

    他止不住笑了下,“对。”又伸手指向斜对面的教学楼,“就在那个位置。”

    她跟着看了眼,“嗯,我刚从那边过来的。”

    他稍稍一怔,声音有些虚,“我怕你走错了。”

    这一回他可以确定,她冲他笑了,然而等她转身继续往前走,那道背影似乎又落寞起来。

    他现在脑袋不太灵光,没心思思考别的,只站在原地,一边看着她走远,一边拿出手机从班群里翻出分班表。

    视线迅速扫过一排熟悉的名字,然后迅速停在“李森”上,他直觉不是,继续往下,很快定位在另一个名字上。

    陶静安。

    他不自觉读出声来,又读第二遍,“陶静安。”

    他抬头望过去,那道身影在拐角处暂时一隐,很快又出现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长廊上。

    肩上的书包带往下滑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又用力甩了下。

    情绪无处排解,身体止不住地要动,他莫名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手里的包被他晃了几回,又被往上丢出去,再落回手心时,他脑袋里仍是那三个字。

    陶,静,安!

    第79章

    沈西淮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但现在他不那么认为了。

    在得知陶静安名字的那刻,他所有的情绪终于有了明确的归宿。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听的名字,无论是姓还是名,都没有比陶静安这三个字更好的了。他也意识到,名字必须要三个字才好听,多一个字累赘,少一个字乏味。

    他努力按捺住心情,然而只是在脑中重复一遍,心脏就又剧烈跳动起来。如果不是有同学陆陆续续上楼来,他大概要忍不住去楼下跑上两圈。

    由于身高的限制,他座位靠后,挨着走道,跟他关系好的那几位围过来,叽里呱啦满嘴跑着火车,他一句也听不进,直到肩膀上挨了好几下,他才抬起头。

    “问你呢,就过去俩月,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另一人附和,“就是,刚见你第一眼还以为你刚挖了煤回来。”

    他蹙眉,低头看自己手臂,“有么?”

    “那可太有了,不信你问问苏津皖。”

    说话的人终于有了搭讪的理由,将手里的书往前头课桌上一拍,引得苏津皖回过头来。

    沈西淮并不喜欢被人盯着,但这回任由苏津皖看过来。

    “没什么区别,看不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