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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也怕把别人搞死。 怕事情闹大了,没办法去上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 怕坐牢之后没办法继续赚钱,怕债主来收钱的时候,萧明杰因为掏不出那些数目,十根手指都菜刀砍断,被扔到黑毛疯狗的嘴边。 你看。 真正的穷人,是不配拥有放弃一切的勇气、随时发疯的资格和藐视法律的霸道的。毕竟,他顾虑着的事情多到离谱。而给他善后的人,一个也无。 于是在双方短暂的停战中,他只能瞅准时机,放弃纠缠,从地上滚起来,转身就跑。 那时候,他心肠一热,脑子一抽,顺带着从对面豪华包厢拎出个处境跟他差不多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垂至脚踝的白裙子,一看就不方便跑,他无奈了半秒后,啐出一口血,果断抱着她跑,一直跑出三条街才停下来。 撑着膝盖暂时休息,低头时却看到,他手臂上的血把人小姑娘的白裙子染脏了,看样子很难洗掉。 大多数小孩儿遇到这种场面应该都会哭。但她镇定如常,不但没哭,甚至没拿这些当回事。 还有功夫关心他,从书包里抽出两张消毒湿巾,撕开包装后递过来:“你胳膊上有血,嘴上也有。先消消毒。” 见他依旧警惕,嗓音里浮出超越年龄的淡漠:“你在害怕?他们不会追过来了。我听到玲姐喊着让那群红毛送她去什么什么美容院,她眼皮里埋的线断了。” 他这才放松,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进绿化带,把在胃里晃荡的啤酒全部吐出来。透地的雨,腐烂的木植,黄绿色胃液,脏乱东西、刺鼻味道掺和在一起,恶心得让他胃痉挛。 缓了好久后才走出来,背靠着步行道上玉兰树喘息,垂着胳膊缓解整个麻掉的手臂——这姑娘看着瘦,但真不算轻。 侧过脸瞥了瞥她,发现她还站在他跟前,顶着一副天塌地陷与我无关的表情。 他不受控制冒出来一阵邪火,垂眸凛声讯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围着你的那群男人要干嘛?” 似是没料到他变脸,愣了会儿后,她细长的睫毛开始扑闪:“陶白,18岁,那群人陪我……要我陪他们唱歌。” 萧时光审视着面前还不到一米五的人,忍不住冷笑:“真行,还18岁。以为我没见过18岁的女生?” 小姑娘从裙侧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过来:“你看身份证号,真的18岁呢。” 从初三就开始打工赚钱的萧时光,怎么会不懂这么简单的套路。 拇指指腹摩挲过锋利的卡片边缘,往卡面上一搓,字迹上的油墨就晕开一块。 他笑得更凉了一些:“假证?刚办的?” 小姑娘终于放弃。 仰头看他的时候,眼里的淡漠寂冷一扫而空,变得像暴雨过后天上的星星,清澈璀璨还带着灼灼真诚:“我遇到了一些困难,只能这样做。” “未成年人有困难就去找警察。”他怼道,把假证送还她手里,准备带她去车站派出所报案。 却在看到她失落小表情的一刻,再次冒出同情心,于是耐着性子继续问:“为什么到KTV工作,很缺钱?” 小姑娘轻轻摇头:“缺住的地方,缺一个给我做饭的人。我妈她……”睫毛又开始扑闪,“她和我爸离婚了,我爸要把新夫人接回家,以后那个家里就容不下我了。” 后半夜的街道空荡寂静,暴雨过后的潮湿空气,与后背汗水腻在一起,堵塞着所有毛孔,让人觉得压迫,觉得密不透风。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着,家庭环境的变故,以及未来不太好的可能。 他真的,犹豫了特别久。 最后还是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今晚喝酒赚来的五百块钱。单手扶着树,勉强弯腰,把钱推进她裙侧的小兜。 “你太小了,别做这些,以后会后悔,”他自己的生活还是一团糟乱,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于是只能给点儿甜头打发她走,“前面有个宾馆,住一晚就坐车回家。你后妈要是容不下你,你就聪明点儿,多告状,多报警。” 小姑娘愣了愣,拦住准备离开的他,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塞到他手里:“我不缺钱啊。” 在他惊怔的空档,再次撕开消毒纸巾,帮他擦去唇上的血。眼睛很亮地问他:“你会做饭吗?我能住你家吗?等……等开学我就走。” 他没说话,默默地注视手里的一千块钱。 小姑娘却来劲儿了,拉开书包拉链,毫不避讳地把里面好几沓粉红现金给他看:“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说这话的时候,神态雀跃还带着殷勤,在他懵怔之时,向他热情靠近。 像有小星星从天穹奔袭而下,带着缤纷辉光,带着绮丽色彩,刹那之间,撞他满怀。 只是……他又低头看了眼书包里的东西。 一时间分辨不清,这辉光和色彩到底是来自于面前的人,还是来自她的现金。 他真的太缺钱了,也因为缺钱而对钱变得格外敏感。敏感到打眼一看,就知道包里的数额够让他平静安稳地,度过这个暑假。 债主不会在他家门前喷油漆,不会对萧明杰推搡辱骂、拳打脚踢。他也不必代替萧明杰低声下气、求债主宽限几日,萧明杰的手指不会再被疯狗的利齿碾碎嚼进肚子里的——那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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