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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尧从这三言两语的反常里,察觉出了顾骁的不太对劲,却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同的人对醉酒有不同的反应,封尧属于酒品不错的那种,虽然在酒精的催化下,会偶尔做事不走大脑,但他脑子至少是在线的,还能思考。这就不像顾骁,顾骁喝了酒以后,不仅脑子下线了,甚至像变了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容易触景生情不说,醒了还断片。 冥冥中,封尧生出种预感——他或许会在今晚,打开顾骁紧锁的心扉,探清他们被深埋的往事,思已至此,他尝试引导顾骁:“这里是哪里?研究所吗?” 顾骁没有立刻说话,封尧搜寻着过往的蛛丝马迹,试探地问:“你不恨我吗?恨我骗了你。” 顾骁反问:“那你爱我吗?” 封尧肯定地回答:“爱,我爱你。” 于是顾骁也回答:“不恨。” “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恨你。” 顾骁拿过封尧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随即把空瓶子推回封尧的手里。相触时,封尧发觉顾骁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放下酒瓶,握住顾骁的手,碰得一片冰凉。 封尧将手指穿进顾骁的指间,温柔地扣着,想借此来帮他取暖,又问:“……顾骁,你还好吗?” “我都喝了……”仿若沉在一场久远的故梦里,顾骁注视着封尧,却听不到封尧的话,“我把命都给你,跟我走吧,封尧,别离开我……我把命都给你……”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告白,让封尧很是怔忡,他看着手中的酒瓶:“什么叫‘你都喝了’?这是什么?” 顾骁的神态掺着痛苦,封尧望着顾骁,脑内则是回溯到了那天在飞行艇上的情景,他失神地复述道:“我给你这杯水,你喝了它,被推进了手术室?” 顾骁沉默着。 封尧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否认。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临近真相时,却又是另一码事,封尧开始有点紧张,又为自己荒谬而毫无根据的推测成真而感到些微的不可置信,他问:“所以,这杯水里下了药?亦慎带你到研究所,是为了做试验?” 顾骁喃喃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吗?” 封尧愣了下,没懂顾骁什么意思。 顾骁钳住封尧的手腕,突兀地显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绝望,他逼问道:“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 这一下没轻没重地,封尧被捏疼了,他不知所措地摇着头:“什么?我不知道……你先松开,很痛。” 顾骁谨慎地看着封尧,仿佛在分辨他是否在说谎,良久后才缓缓松了手劲。封尧的手腕落了圈深红的箍痕,骨节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却无暇顾及,因为他在顾骁的眼眸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和生疏,这让他倏地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难过,可心念电转,封尧却从这阵怀疑里顿然领悟到了顾骁这么问他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让封尧感到没由来的恐慌。 “你不知道亦慎要用你做试验,对吗?”封尧的声线在发颤,“你也不清楚我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所以你觉得我骗了你……你觉得我和亦慎都在骗你,你觉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只是想……利用你?” 顾骁眉心紧紧攒着,呼吸变得急促,回忆似乎让他很痛苦。酒精会瓦解顾骁的防备,却并不会缓和他的精神症状,封尧知道不能逼迫太甚,于是连忙抱住顾骁,小声安慰:“没事的,顾骁,我在……没事的,我在。” 顾骁以额头抵在封尧的肩膀,攀在封尧背上的手不自然地弓起,又把封尧捏得很疼,但这次封尧没有吭声,他忍着痛,轻而慢地抚摸顾骁的脊背,想通过这样无声的方式,来让顾骁放松高度紧绷的神经。 漫长的时间过去,顾骁剧烈起伏的胸口归于平静。封尧不知道顾骁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可他担心酒醒后的顾骁会有所警惕,他怕这是他唯一接触过往的机会。犹豫再三,封尧还是问了下去,他挨着顾骁的耳畔,以尽量轻和的语调,小声问:“那你为什么自己走了?不是说带我一起走吗,为什么没有等我?” 静了片晌,顾骁说:“我怕你不愿意。” 大概是因为低着头,顾骁的吐息不太顺,声线也发着轻微的哽,他埋在封尧的颈窝,断断续续地说:“我带不走你,你不想和我走……我……”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了话锋,吐字变得更加艰涩,“我带不走你,我要……我要死了。” 封尧一头雾水,他捧起顾骁的下巴,顾骁顺从地抬了头,却垂着眼,眸上雾蒙蒙地,封尧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他:“什么叫你要死了?不是融合成功了吗?” 顾骁恍惚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封尧微滞,旋即凝起眉来,想要追问,顾骁却抬手遮住了他的眼:“别看,封尧,不好看了……烂了。” 视线转暗,唯余顾骁指缝间的点点微光,原先主动的拥抱也变为了被动,封尧被顾骁不由分说地拥在怀里,一时发愣,他茫然地问:“什么烂了?” 顾骁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抱紧了封尧,这个拥抱用了前所未有的力道,却短暂得稍纵即逝,明明怀着无限的不舍与爱恋,却囿于什么,不敢触碰。封尧突兀地生出种念头,他觉得顾骁在和他道别,这像是最后的拥抱,从此以后,他们将别过,或是天人两隔,总之再不能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