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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安平,“你知道金吾灯和花灯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 “点燃花灯需要每一个人付钱,而点燃金吾灯的代价则由朱雀承担。” “朱雀一族是神裔后代,但在这个神祇消亡的时代里,人们已经厌倦了供奉。”朱饮宵摇摇头,“他们更乐意自己支付代价,即使他们并不明白二者有何区别,以及这代价他们是否能够承受。” “朱家已避世多年,我是如今唯一还愿意现世的朱雀。万事万物终归都是要消亡的,千年来的末路,没有人可以避免。” 安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组织着措辞,“难道真的非要如此么?” 他也曾见过拔剑而起的少年,冲冠一怒而天地色变,一卦定乾坤、一刀破阴阳、一舞镇山河,还有煌煌如昼的金吾不禁夜……那些瑰丽的宏伟的惊心动魄的往事,意气风发又血泪交加——那远远不该只是一场终究消散的梦。 朱饮宵笑了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七家的祸根,百年前就已经埋下了,那远远早在上一个乱世开始之前,只是太平年间看不出端倪。乱世来临时先生曾力挽狂澜,可惜远非一人之力可及。” “老四他们经历的悲剧,只是最后一片雪花造成的崩塌。” 安平似懂非懂,听着朱饮宵絮絮自语:“万事万物都有消亡的一刻,不破不立,天理循环,倒是亦无不可。” “怕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腐尸流毒,那才是真的可怖可恶。” 午夜来临时,书会散场,茶馆里重新变得热闹非凡。 乌毕有匆匆走进包间,一副刚刚应援回来的打扮,还拿着手幅和荧光棒。 “你们的茶喝完了没?”他踹了一脚包间门,“喝完了快走,花灯夜宴马上开始了。” “鬼三姬的演唱会结束了?”朱饮宵站起身,“现场如何?” 乌毕有朝他翻个白眼,“废话,当然没的说。” 茶馆外挤满了卖花灯的贩夫,长长的竹架上挂满了灯笼,安平注意到花灯里大多通了电,即使在酆都的幽冥中也可以亮很久。 半空中飞过一艘巨大的龙舟,雕梁画栋,一名女子坐在龙头上,歌喉婉转,齿牙生春。 “那就是鬼三姬。”朱饮宵碰了碰安平,“她和我侄子有点缘分。” 安平一愣。 “她是我嫂子的徒弟,我侄子管她叫师姐。”朱饮宵道:“你大概没见过我嫂子,当年她是关山月的清倌人,还和老四他们一起唱过一出西厢。” “倒是凑了巧,那时她第一次和老三同台,各自唱的就是莺莺和张生。”朱饮宵笑了起来,“姻缘有份。” 安平隐隐约约想起了当年那一幕。 他随即恍然,难怪在那一桌年夜饭上,朱饮宵不唱莺莺,唱|红|娘。 第43章 安平一行人在酆都疯了一整晚,回到城隍庙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朱饮宵和乌毕有喝得有些多,两个醉鬼互相架着,跌跌撞撞闯入庙中,木葛生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回来了?玩的怎么样?” 安平跟在最后,手里抱着朱饮宵的高跟鞋,他也被灌了不少,勉强维持着清醒,晕晕乎乎地看着木葛生,“半仙儿,你在干啥?” 木葛生低着头,“这都看不出来?涂指甲。” 安平:“????” 木葛生和柴束薪坐在廊下,旁边一只小碗,里面放着梅花捣出的红泥,木葛生拿着纱布,将红泥涂在柴束薪指甲上,再用白纱裹住,打一个小小的结。 柴束薪坐在一旁,一双手已经裹了一半,十指骨节修长。 “这是药家古法,麻烦的很,爷们儿你也想涂指甲?”朱饮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大箱子,“来,兄弟我给你涂!” 说着打开箱子,一堆指甲油哗啦啦滚了出来,还夹杂着香水和口红。 醉得七荤八素的乌毕有也在一旁起哄:“涂指甲!” 最后安平被两个醉鬼按着,涂了满手猫眼绿,要不是他极力阻拦,乌毕有甚至想把他的鞋也扒下来。 木葛生早就给柴束薪裹完了指甲,抱着胳膊过来看戏,顺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点评一句,“这颜色不错,气派。” 柴束薪站在一旁,他十指都缠着纱布,用手不便,淡淡道:“灶上有醒酒汤。” 安平听得直想说谢谢,待会儿我把这俩醉鬼都扔锅里去。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发觉柴束薪只是看着生人不近,实际上并不冷血,一言一行进退有度,有时甚至算得上温和。只要不动手,道一句通情达理并不为过。 可比木葛生那为老不尊的强太多。 最后两个醉鬼总算消停,安平伸着色泽鲜亮的十指,将两人通通摁进了醒酒汤锅里。 柴束薪在汤里放了药材,见效很快,朱饮宵冲进厕所,抱着马桶一通狂吐,乌毕有就着水管洗漱完毕,清醒后又是一副别人都欠他钱的臭脸,“有没有早饭?我饿了。” 安平心说这臭弟弟,翻脸比翻书还快,长大十有八九是个渣男。 朱饮宵吐完,就着水管漱了漱口,附和道:“我也饿了,有没有饭?”说着看向安平,“爷们儿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安平:“……你假睫毛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