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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诛心,对方勃然作色,“你既已卸任,柴氏嫡亲一脉已断,除了以德高望重者代劳,还有能有谁?” 话音未落,正厅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进,“有我。” 掷地有声,满堂皆惊。 柴忍冬一袭鸦青旗袍,鬓边别着一支玉兰白簪,她有一双烟波浩渺的眸子,平时看着总有几分软弱朦胧。 而如今烟消雨散,她站在厅中,有如青山不动。 “大小姐?”老者一愣,继而哈哈笑道:“大小姐身体抱恙多年,当初正是因为您精力不济,这才让幼弟继承了家主之位,如今这又是哪一出?” “我身体如何,并非阿公一言可定。”柴忍冬笑了笑,“药官何在?” 药官是药家的特殊职位,不论血缘亲疏,只有医术高深者方可担当,一名乌衣人手持药箱入内,朝柴忍冬行礼道:“大小姐。” 柴忍冬伸出手,“查。” “是。”药官摘下手套,拿出一块软巾搭在柴忍冬手腕上,细细诊脉。片刻后躬身道:“大小姐身体与常人无异,沉疴已愈,可担家主之位。” “胡说!绝无可能!”老者激动道:“尔等沆瀣一气!把他拉下去!” “那阿公您亲自来查,亦无不可。”柴忍冬伸手一拦,淡淡道:“只怕您医术难及。” “这不可能!当年你的病药官亲自查过,绝不可能康复!” “绝不可能康复之病——这话从药家人口中说出来,就是个笑话。”柴忍冬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还是说,您太了解我当年得的是什么病?” “你!” “我当年突然患病,来势汹汹,不久便不能下床。若非父亲竭尽心力为我配药,我不可能活到今天,但即使倾尽医术,也不过留得一命,无法如常人般生活,从此我深居九折回廊内,数年未出。”柴忍冬忽而一笑,语调转冷,“估计在阿公心里,我已与死人无异?” 在座确实没有人能够想到,柴忍冬居然能康复,她消失了太久,多年隐居深闺,甚至逢年过节也难见一面,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柴氏还有一位大小姐。 而当年的柴忍冬,出名的远不止是相貌。 惊才绝艳,名满京华。 柴忍冬看着在座众人,形形色色,神态各异。 她想起前一天夜里,柴束薪敲开她的门,递上一只木匣。 打开的刹那她就明白了,匣子里放着一双手套。 姐弟两人在灯下相对,她轻声开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说着拿出一只荷包。 柴束薪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宣纸,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这是?” 柴忍冬笑了笑,“一品锅的秘方。” 他们血脉相连,很多事无需多言。 柴忍冬在众目睽睽下带上手套,一身病气褪尽,她今天挽起了长发,衬出优美锋利的下颌。 “即日起,药家撤离。”柴忍冬看着柴束薪,姐弟两人四目相对。 “灵枢子柴束薪,自愿除名,放弃家主之位。” “留守不退。” 柴束薪长拜到底,“谢家主成全。” 额头触地的刹那,柴束薪突然想到多年前和先生说过的一席话。 那时先生问他,对木葛生怎么看。 他直起身,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阳光。 赤子之心,莽夫之勇,雪中之炭,冬日之阳。 都是那样可笑又可贵的东西。 钟声长鸣。 木葛生在水榭中坐了很久,直到住持前来,“天算子,天色已晚。” “是该回去了。”木葛生站起身,“等我听完这段钟。” 他走到水边,看着池中被钟声震开的余波,“当年我刚刚来到书斋时,总是被钟声吵得睡不着,后来慢慢养成了闻钟而眠的习惯。几年前出国留学,夜半醒来,依然睡不着觉,却是因为听不到钟声,总觉得少了什么。” “人生无常。”住持道:“天算子是念旧的人。” “旧境难丢掉,残山梦最真。”木葛生一阵咳嗽,下棋极费精力,为了保住胜局,他更是殚精竭虑。木葛生从怀中掏出药瓶匆匆服下,他的伤还没有好全,本该卧床静养,但大战在即,人人争分夺秒,谁都没有时间休息。 木葛生边咳边道:“大师不带僧人们离开吗?开战在即,此地未必安稳。” “天算子不必担心。”住持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叶落归根。” “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师请随时找我,军营就在城郊,离白水寺很近。” “寺中一切安好,我等日夜祈福,请天算子保重贵体。” “白水寺替全城祈福,我代为谢过。”木葛生笑了笑:“至于我,却是无妨。” 他极目望去,远处黄昏万里,山长水阔,苍苍山河。 “此木为柴,燃木为薪——此后若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六日后,前线失守,战场再度后撤。 与此同时,阴兵暴动,冲破封印。 木葛生率驻军三千,赴生死一役。 而城中迎战阴兵者,仅有几人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桃花扇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鲁迅 第30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