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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扯平呢?每次伤害,都是将彼此心上的伤口割得更深。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再怎么拼凑,都难以恢复原样。 这是他们平时都有意不去提起的事,但不是不提起,问题便不存在了。往往一个无心之举,一句无心之言,触及到伤口,便能牵动得痛彻心扉。 譬如此时此刻。 “清疏,抱歉。”谢重锦也顾不得驾车,帘子放下,两人就在逼仄的马车空间内对望。 谢重锦一脸歉疚,恨自己说话不过脑。 陆雪朝却摇头,神情平静下来:“不用总和我道歉。你有了前世记忆后,对我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谢重锦垂目:“做错了就该道歉……” “这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谁都没必要说抱歉。若是夫妻间总在道歉,不就生分了么?我也不希望……我们以后说话还要小心翼翼,生恐触及到彼此伤心事,隔三差五来上那么一回,也挺没意思的。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那样消磨。”陆雪朝正视他,“我为过去的事难过不代表你就要认错。我会调整好自己,你不用哄我,也不用道歉,不要把不属于你的过错都归咎在你身上。不止是关于我,关于长黎,关于父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是原罪,生来也并没有错。” 他实在是个很冷静的人。第一回 还会哭一哭,第二回就只是红个眼,连眼泪都不肯流。 他知道谢重锦心里也藏着很多难过事,从来都没有说出来。本就已经忍得很艰难,要是再费心哄着他,谢重锦会受不住的。 谢重锦一顿,扯了下唇:“这与父皇……又有什么关系?” 十八岁之后,他对不起很多人。而父皇……死在他十八岁生辰的前一日。 “怀允,我伤心了不瞒你,你有心事也不要瞒我。”陆雪朝看着他的眼睛,“你当真没想过,父皇正当壮年,猝然驾崩,是为了要给你这个所谓的游戏主角……让位么?” 第32章 暖阳 谢重锦眼眸空茫一瞬, 浮现起浓重的痛色。 陆雪朝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重锦当真是这么想的。当真连先皇先后的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当皇帝必须要手染鲜血, 那把黄金龙椅下堆满白骨尸骸,父子相杀,手足相残,亲情不值一提。 谢重锦却从未体验过这种残忍。 先帝独宠皇后,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谢重锦从来没有经历过残酷的夺嫡。他的家温馨美好得完全不像其他勾心斗角的皇室, 倒似其乐融融的寻常百姓。 先帝与陆丞相是至交好友,陆雪朝幼时就见过先帝,印象中是个慈爱的长辈, 也是位仁德的君主。 也只有在充满幸福与爱的环境下长大,才能养出谢重锦那样桀骜轻狂、明媚张扬的少年心性。 出身显贵,天资聪颖,谢重锦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为太子时,也办过几件差事做历练。谢重锦能力出众,又有陆雪朝从旁相助, 都完成得很漂亮。一路顺风顺水, 遭遇最大的不幸, 就是十七岁这年父皇突染恶疾,药石无医, 不出三月就驾崩,父后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他在十八岁生辰这日彻底失去了双亲。 这在游戏里, 不过是开头轻飘飘的一句“先帝驾崩, 太子谢重锦继位”。 而他那殉情而死的父后, 在游戏中连姓名都没有,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存在。 对谢重锦而言,却是世间莫大的痛苦。 先帝病重时,谢重锦与陆雪朝在病床前侍疾,先帝拉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欣慰道:“长黎今后有你们,朕死也瞑目。清疏,你要好好辅佐怀允,让他做一代明君。怀允,你也得好好对待清疏,要敢欺负他,朕第一个不饶你。” 随后闭眼,含笑九泉。 陆雪朝探了探气息,便红着眼眶在床前叩拜下去:“儿臣遵命。” 谢重锦反倒一动不动,只愣愣站着,看着病榻上安详睡去的父亲。 帝后仙去是国丧。丧钟一连敲了三日,宫中人人都在抹泪啼哭,仿佛不做出一副悲伤表情,就是大不敬。 灵堂上,少年身披孝服,沉默地跪在棺前,耳边萦绕着宫人大臣惨烈的哭嚎。他抿着唇,没有哭一声,只觉得不绝于耳的哭声很聒噪。 陆雪朝也没有哭,只是安静地陪谢重锦跪在棺前。一直陪到深夜,宫人散了,前来吊唁的大臣也散了,灵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谢重锦仍跪着不肯起身。 “你回宫休息罢。”谢重锦这时候还记得陆雪朝身子骨弱,不能像他跪这样久,开口时声音已哑得不成样子,“我再多陪陪父皇父后。” 陆雪朝没有起身:“我也多陪陪父皇父后。”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也陪陪你。” 谢重锦眼眶瞬间就红了,肩膀颤抖着,竭力忍了许久,还是掉了泪。 他哭得凶,白日里在人前压抑的情绪,深夜中都一并宣xiele出来。 谢重锦转身抱紧陆雪朝,语气又无措又委屈,哽咽道:“清疏,我没有父亲了。” 谢重锦在陆雪朝面前总是带着笑,像明媚的骄阳与清冷的月亮碰撞。太阳总在温暖月亮,赠予月亮一身月光。 那是陆雪朝第一次见谢重锦哭,看到太阳也会被黑夜阴霾笼罩。 这时候他不是年少有为的太子,没有那么多耀眼的光环头衔,只是一个失去双亲、伤心欲绝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