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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武帝却好似真的没有半分这样的心思,始终坦荡又平静地直视着自己可以望见的尽头。 萧令明抿了抿唇,“您别这么说。”又伸手环抱了宋聿的腰际,埋首在宋聿的腰腹间,闷声闷气地故意打趣,“明儿还想多活一段时日呢。” 宋聿轻咳了两声,摸着萧令明柔软的发丝,“明儿想活?” 萧令明也不似他为皇贵妃时那样对这个问题每每应对惊惶了。他抬起了一点脸,直勾勾地仰望着宋聿,他就这样看着他,过了许久蓦地明艳一笑,乖乖地摇了摇头,“明儿与您一道走。” 宋聿哼笑了一声,“所以疏远宋显,不见他。”顿了顿问:“怕他万一难过?” “他是有一点儿真心喜欢明儿的……明儿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如此了。”萧令明语气软和地坦率直言。 武帝整手覆上了萧令明触手细腻温热的面颊,揉了揉,反问:“那你当初招惹他做什么?” “是他先招惹我的!”萧令明略扬了声调,不忿道。 武帝听了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实则半点不信,嘴上却说:“是么?那老三确实活该。” 萧令明索性绕了回去,“年宴明儿便让他们依照去岁办了?” 武帝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萧令明连忙坐起身召唤茶水,又拍着天子的脊背。 李芙奉上的却不是茶,而是药,武帝劈手接了一饮而尽,好容易止住了肺腑的疼痛,见萧令明捏着个袖子,还要趴下来说话。 猜到他要说些什么的天子干脆抬手打发他走,“别和小时候似的天天腻着朕,去把奏疏看了。” “您……”萧令明站起身,不死心地想要开口,却最终还是忍住了,“那明儿先去批折子,一会儿陪您用膳。” 待萧令明走后,知道天子病情之重的李芙亦开口要劝,“您这样……”,然方说了三个字,就被武帝不带感情地一声李芙以作警告,将话拦在了口里。 过了许久,天子突然笑说了句,“这天差地别的性子。” “您是说,清合郡主与小主子?”李芙弯着腰,凑近了些,低声问。 天子搭在膝上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令仪是个眼睛里半点沙子都容不下的人,朕当时漏了那么一星半点要她退居后宫的意思。她就记着了,死记在心底了,闹出了后头这么大的事。” 李芙只应:“郡主是和一般女子不同。” “明儿。”天子叹了声,“碎儿的事情你桩桩件件瞧在眼里,觉得如何?” 李芙思考了一下,“干脆爽利。”顿了顿又道:“手腕纯熟。” 天子听完哼笑了一声,“确实做得漂亮老辣。明儿是个手狠心软的,下得去刀,也止得住刃……难得啊。” 宋聿说着,心有所感,“朕这些年对他不好,很不好。他却不曾半点怨怼……他自始至终都记着,记着朕把他从临夏行宫带走,真心记得朕和他在含元殿里的日子。” 宋聿的声音哑了一瞬,“……明儿是个念恩不记仇的。” 李芙难得静默了一下,过了许久,轻声道:“小贵人养得这样好,是您一直用心了。” 第56章 宋聿仍旧这样拖着自己的病症,又生生拖了小半个月。 直到一日深夜,天子自觉中被肺腑间难言的疼痛扰醒,他小心地挪开萧令明落在他腰上的手,难忍疼痛地皱眉死死捂着胸口,强压着要溢出嗓子的咳嗽。萧令明睡得很熟,他另一手抓着宋聿寝衣柔软层叠的袖口,宋聿不想惊动他,极小心地一点点抽出衣袖坐起身。 守夜的李芙听见动静急忙上前搀扶,天子就着李芙搀扶走到寝殿的外间便再也忍耐不住地抬手掩唇重重咳了起来。李芙起初也只当是寻常咳嗽,侧身自小黄门奉上的托盘上取了茶候着。 然而天子好容易止住咳嗽,刚放下掩唇的手,掌心那一片刺目的鲜红就如一把利刃般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天子一直回避的病况。 “陛下!”李芙失声,“奴去请钱大人!” 宋聿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凉气,“低声!”他斥责了一句,抖着眼皮闭了闭眼,似乎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断,“不必传钱筠了,李芙,你去取一道卷绢来。” 李芙自知劝说无用,只得称了一声是,又听宋聿补了一句,“要墨轴朱封的。” 墨轴朱封……李芙愣了一下,多言道:“您此刻要立遗诏?” 宋聿已经不耐地接了宫人跪奉上的湿帕子擦了掌心,往小书房走去,“让你取你就取,怎么年纪上去了废话越来越多?” 李芙无法,只得应声退下,很快便取来了绢卷,他将手中柔润细腻的绢纸仔细地平铺在了不断细碎咳嗽的天子面前的桌面案上,又奉上新的温茶,低声道了句,“奴为您研墨。” 天子端了茶碗,抿了一口,似乎犹在思索而眉宇紧锁,过了半晌他轻提了笔,略出了口气,落笔便一气呵成直至收尾。 烛光下,暖金的绢面上墨字凌厉,缓缓洇入纸面。天子搁下笔,取了李芙带来的玺印亲自印上,又似乎仍觉不足,从抽屉里取了一方只有“聿”字的天子私印,轻轻盖上。 宋聿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没对李芙遮掩,仿佛是有心要他做个见证的意思,李芙身沐皇恩,不得不劝:“圣人,您和小贵人的情分难得不假。可您这道旨意,若是小贵人将来当真,怕是江山动荡,天下不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