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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秉臣也不嫌弃季蒲啰嗦了,竟难得乖巧地坐着听他唠叨。 “不过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救了他没过多久,他就一刀把自己师父宰了,真是心狠。” 季蒲在一旁啧啧地惋惜着:“这师徒二人原本好好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生了龃龉,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师父?” 听出白秉臣的话中有几分不信,季蒲也没那么笃定:“反正江湖传闻是这样的,葬剑山庄常年清冷,那个时候就只有他和肖归远两个人在庄里,不是他杀的,难道还有人特意摸到庄里杀了肖归远,却留下他一条性命吗?” “不过葬剑山庄在肖归远的手中,倒是不如他。葬剑山庄很久没有这样入世过了,江湖上谁不知道青霜剑的名头,就连葬剑山庄庄主本人都进了朝堂做了官,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奇事。” “会不会......”白秉臣迟疑着开口。 “什么?” 季蒲捕捉到他的话头,白秉臣却又抿抿唇不说话。 他真的为了复仇做到如此地步,不惜杀师来步入朝堂? 白秉臣忍不住再次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 梅韶骑着马在前头,走得不急不慢。 不似他以前松松垮垮的模样,他的背脊笔直透着坚毅,似是在无形中回答着白秉臣心中的疑惑。 第45章 落山崖 一路往东,初夏的暑气攀着行人的脚往上爬,连带着路上的灰尘都冒着热气飞扬,扑向车辕,拉扯着它前行的步伐。 照顾着白秉臣病弱的身子,车队的脚程并不快,即便如此,连日的颠簸也让白秉臣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好在一路上季蒲一直悉心给他料理着,每日要走的路程也早有定数,白秉臣一日的疲累歇上一夜也能缓和个七七八八。 最难得的是,梅韶并没有因为白秉臣拖累车队而有所微词。事实上,去往沧州路上的十几日,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几次,更别说搭话了。 白秉臣歇息得早,起得却晚,等他晨起喝药时,梅韶早就喂好自己的马,领着自己的人在门口等着。 虽说这两位大人路上少有言谈,可还算融洽,一路相安无事地行至沧州地界。 原本贪凉想着早起多赶些路,谁知刚到威虎山附近,就落了雨。不多时,连绵的雨珠砸下来,劈头盖脸地淋了车队一个激灵。 谁也没能料到半路会被骤雨困住,一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临时的草棚茶摊都没有,半点躲雨的地方也寻不着。 白秉臣坐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磅礴的雨似是要把车顶砸穿。 外头骑马的人都手忙脚乱地套上蓑衣,戴上雨笠,落珠般的雨霎时顺着雨笠在他们眼前连成珠串。 梅韶勒住因雨势有些焦躁不安的马匹,嘴唇轻抿,叫了一旁的随从,附耳道:“去和后面的白大人禀报一声,道路泥泞,我带人在前方探路,让他们的车马跟在后头。” 刚听完随从的传话,白秉臣就从被风吹起的马车帘缝隙中看见梅韶打马上前的背影。 威虎山拔地而起,地势险峻,在暴雨的侵袭下乌蒙蒙的,酷似从大地伸向天际的犬牙,张大嘴等着他们深入腹地。 平日里马蹄的“哒哒”声全数被风声吞没,只隔着一人距离的交谈也变得艰难万分。一时耳畔只剩风急雨骤,不闻人声。 一声凄厉的马嘶声霎时划破雨幕,乱石自陡峰滚落而下,霎时就连人带马地砸翻一片。 宁宽见势不好,忙驱马掉头往回白秉臣的马车处赶,刚勒马回头,一声惊雷巨响,震得地面都抖动起来。 马匹受了惊吓长嘶着挣扎,一个甩尾就将宁宽颠下,他满身污泥地趴在地上,顾不上骤然摔落的疼痛,抬眼向马车处看去。 在乱石的滚动中,马车就像海上遭遇风暴的小船,剧烈地晃动着,被挤向崖边,推了下去。 一时间风雨无声,滚石不动,血迹自宁宽眼前蔓延开,他晕了过去。 在前方探路的梅韶已然在外围勒马看了半响,流动的雨水划过他神色莫辨的脸颊,他像是一尊石雕,融进这漫天风雨之中。 剑十六瞥一眼梅韶紧紧攥着缰绳的手,似是被雨水浸泡得有些发白。 他收回目光,道:“已经打理好了,要是有人查起,只会查到威虎山。银子已经给清,林虎向庄主致歉之前在酒馆的事,说他会守住嘴的。” 梅韶终于动了动眼皮,向山峦处看去,青烟还未来得及消散,被雨撕扯成烟雾,四处飘散。 “是炸药。”他牵起一丝苦笑,“想让他死的人还真不少。” 剑十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方才的惊天巨雷竟是埋伏在山际的火药迸发出来的。 “要属下去查查吗?” 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梅韶带头勒马往东而去:“不用了。让林虎派人落实尸首就......随地埋了吧。” 他突然自马上转头回看,阴雨连连,络绎不绝,给山间的葱木都蒙上一层灰色。 远远看去,乌云团团,深浅不一地晕染着,映照得水色深沉。 就在这放眼看去的灰黑之间,梅韶轻声道:“此处山葱林绿,水天澄碧,能安葬此处,想必他也是欢喜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复纵马而去,雨滴拍打在脸上,似是那年跪伏在白秉臣院中的那场骤雨穿过时间,追着他而来,而他驱马飞奔,甩落雨点,终得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