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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复的挣扎之中,他猛然惊醒,磅礴的雨声在一瞬间消退,四下安静,只有自己低低的喘息声。 这样的梦境一直断断续续地侵扰着,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却再无半点睡意。 暮春将近,初夏不远,他要用自己最后短暂的生命,和梅韶慢慢地熬着。 第26章 失腰牌 夜色深沉,已是人定时分,街上空荡而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声,不待飘近,就又散了。 白日里嘈杂的街市淹没在夜色的厚墨中,浸泡得闷哑,只有一盏灯光忽闪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是从济生堂里透出来的。 摇曳的烛光把账本上的数字照得有些模糊,看账的人心思也不在账簿上,久久地没有翻到下一页。 济生堂的掌柜孔沛抹了把头上的汗,提心吊胆地站在一旁,已经在心中把那页的账目核算了好几遍,确认并没有错漏之处,才试探着开口:“少谷主,这账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嘴上问得是账本,可是孔沛这样一个旁人都能看出季蒲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同悲谷在黎国各地开了不少医馆,这平都里的济生堂季蒲是每年都要按例来查验的,一年来的药材用量、账本收支和问诊的医方都需要一一过目。因而季蒲每次过来都要住上两个多月,悉数查验后方才回去。 今年按照惯例孔沛早早地就给他备下客房,候着他来清理账本和库房。谁知季蒲刚到平都没几日就被白府叫去诊治白家主染的顽疾,为了方便看诊,他也就随着住在白府。 可是近几日,季蒲却反常地从白府搬出来,除了每日例行地去问诊,其余时间都呆在济生堂里。 孔沛是知道白秉臣和自家少主的那层关系的,只当是两个人闹了矛盾,也没有多询问。 季蒲自己心中却是煎熬,他受教于吴初芙,对白秉臣天然就带了几分保护的私心,当年白秉臣饮下毒酒,在生死之门里徘徊,季蒲就懊恼不已,如今要把自己亲自救回来的病人再次推向死地,季蒲实在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心知自己说服不了白秉臣,季蒲只好尽力躲着他,借口要在济生堂里查账搬出了白府。 明明是自己心神不定,看着账簿都在出神,还要连累孔沛一把年纪,大半夜的还要跟着自己熬着,季蒲有些愧疚,竭力把心思放到手上的账本里。 “这味药材今年送往南边的还挺多。”季蒲指着账本上的“灵霄”问道。 “灵霄”这味药材只生长在北方,因此只有平都及以北地区的药农才有种植。它对于日常病症的作用并不大,因此药农只会顺带着种一点,产量小,市面上的流动也不多。看账面上的记录,今年的“灵霄”大多都运往南边。 孔沛眯着眼看清了账目上那条记录,才道:“是南边的一个药材贩子,他算是我们近几年来买‘灵霄’的大主顾,今年要的多了些。” 摩挲着这页纸,季蒲搜刮着脑中关于这味药的用途。“这味药的日常效用不大,可替代性也强,懂行的药贩子很少有囤这味药材的。” “这位主顾姓褚,好像是三年前来平都做生意时和我们药堂搭上线的。他在我们仓库里挑选药材时,见到角落里的‘灵霄’,对这味药材很好奇,我们就送了他一点。之后这两年他每半年就会来我们这里进一批药材,清单上都有‘灵霄’这位药材。”孔沛的年纪虽大,提起这些药材的来处出处是如数家珍,只要过了他的眼,都能记上个七七八八。 做药材这行生意的需要懂行,这南边的药商遇上些自己那儿难见到的药材,免不了存了探求一番的心,这也无可厚非。季蒲拿了这两年那位褚药商的进货单子细细地研究一番,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直觉上,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沉吟片刻,季蒲还是让孔沛连夜开了库房,拿出一点“灵霄”给自己看看。见他要得急,孔沛亲自用小秤称了些,端到季蒲的面前。 都是些普通的灵霄,个头正中,算不上极品。季蒲捏着一片凑到鼻尖闻了一下,不似其他中药的苦味,倒是带着一丝木香,清新得很,自己好像在哪里闻过那么一缕两缕。 这种熟悉感让季蒲心中有些发慌,还没等他细想,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带的烛光都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少谷主,不好了!白府让官兵给围住了,正向里面要人呢!” 来人是季蒲留在白府照看熬药的小学徒,他跑得急,歪斜着帽子,连鞋都跑掉一只,进门被门槛绊了一下,干脆就踉跄着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天子脚下,官兵围府,可不是什么小事,季蒲只感觉脑中“嗡”的一下,什么前朝苍山事变,官兵围府缉拿的事儿一个劲儿往脑子里蹿,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地,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跟着那个小学徒到了白府门外。 白府的门口官兵林立,都打着火把,照得门口的石狮都透亮的,整齐划一地把白府围了个圆,人虽多,却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滋长。 夜风一吹,打得季蒲一个激灵,才回过神。他强压下心中纷乱如麻的想法,躲在街边商铺的角落里偷看。 这次出动的人不少,把白府围得是密密实实。季蒲看不见前面的情形,只好盯着后排小兵的盔甲看,可惜他少在平都城里行走,辨认不出这是哪个军营的服制,只好在角落里干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