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第64节
这次的信十分简短,只有三句话:戌时三刻,上望仙楼…… 李心玉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当即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外跑。 “哎殿下!殿下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李心玉将宫婢的呼喊声置之脑后,气喘吁吁地跑到望仙楼,登上最顶层,刚巧戌时三刻。 她手握着信笺,撑着膝盖急促喘息,砰砰的心脏声撞击着耳膜,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般。 此时长安万家灯火齐明,夜色华美而静谧,广袤的苍穹下,几束烟火接二连三地划破天际,砰砰绽放在夜空中,散开万千光点,将半片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裴漠此时并未班师归朝,那么这场烟火盛宴只可能是他出发前备下的。 李心玉跑得满身是汗,眼中却是神采飞扬,手下意识摸到脖子上的狼牙坠子,低声笑道:“好俗气的礼物。” 嘴上虽嫌弃,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万千焰火绽开,照亮了夜空,也点亮了她的眼睛。 烟火还在持续不断地绽放,红黄绿紫,瑰丽无双。温柔的春风拂来,吹动她手中的信笺,隐隐露出最后一行字: 生辰快乐,殿下。 第68章 大婚 李心玉照旧去兴宁宫请安,一大早就见尚衣宫和司布局的女官捧着各色绸料来来往往,成扎的布料大多光鲜亮丽,以嫣红为主,像是要做喜事的样子。 “公主,宫里正在忙着挂红灯笼和喜绸呢,上个月尚衣宫的人就来给您量尺寸了,看来,您的大喜之日将近呀!”红芍见李心玉望着来往的女官发呆,捂着嘴偷笑道。 李心玉心中一乐,蹦跶着进了兴宁宫,朝半倚在榻上的李常年福了一礼,笑道:“父皇,裴漠何时回来呀?” 李常年眼睛未曾离开书本,嘴角却挂起笑意,淡然道:“再过半年罢。” “您又骗我了。”李心玉跪坐在榻边,拿起案几上的一只蜜桃啃着,眼神中带着些许狡黠道,“我都瞧见了,女官们正忙着布置喜绸呢!您说过裴漠一回来,就让我们成婚的,现在布置喜绸和婚服,不就说明裴漠马上就回来了么?” 见瞒不过她,李常年叹了声:“真是女大不中留。其实,朕只想像个寻常父亲一样多留你两日,舍不得你嫁人。” “长安城一共就这么点大,您想要见我,不过一句话的事,走一条街就到啦。”李心玉将桃核放进纸篓,擦净手指,起身道,“外面阳光正好,芳园的牡丹和山茶花都开了,热闹着呢,我陪您出去走走?” 李常年病了两三个月,体虚体寒得很,想着晒晒太阳也好,便放下书卷点点头,与李心玉一起去了芳园。 婉皇后喜欢花,这座园子是李常年特意为她造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花开依旧,人,却早已化为了红颜枯骨。 “好多天不曾看见皇兄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呢。” 李心玉随口开了个话题,李常年却是忧叹一声道:“那孩子,也是难为他了。谏官言辞激烈,常惹得他大发雷霆,几次要动刑贬官,都被朕给拦了下来。前几日御史台又触了他霉头,提起娶妻纳妾之事,他便干脆抛弃政务不干了,躲在了东宫不出门,六部只好又将奏折送到了朕这儿。” 李常年十分无奈,“这样焦躁执拗的性子,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李心玉又想起了前世兄长的下场,不由心中一紧,隐隐有些不安起来,生怕重蹈覆辙。 她知道,一味地防琅琊王是没有用的,关键是李瑨自己得振作起来,承担好一国之君的重任…… 哎,要是裴漠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自己许多建议。 翘首以盼了数日,总算迎来了裴漠的归期。 他进城的那日正下着小雨,但仍挡不住长安百姓对英雄的崇慕之情,听说他和琅琊王进京之时,长安街旁人山人海,人们争相将鲜花和手绢儿朝他们抛去,十里长街下起了一阵缤纷的花海。 裴漠生得年轻英俊,更得姑娘们喜欢,从此长安城便有一句俚语不胫而走:投胎当投俏襄阳,嫁人当嫁裴家郎。 这且是后话不提。 裴漠进了京,按照旧例先叩见了皇帝,述职陈情,交还借用的兵符,领了恩赏,这才能回家去处理自己的私事。 长安城郭在蒙蒙烟雨中被浸润成暗青色,李心玉连伞也顾不得打,将手举在头顶,快步朝兴宁宫跑去。 谁知才出了清欢殿的大门,便见长而狭窄的宫道上站着一名年轻的武将。他一手按着佩剑,一手执着纸伞,衬着身后朦胧的楼阁,朝她露出一个温柔而疏狂的笑来。 半年未见,裴漠似乎又长高了些许,眉目轮廓更加英挺成熟,令李心玉又想起了前世他横刀立马,拦路抢亲的气势。 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两人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相视而望。 李心玉的发丝微微潮湿,眼中也像是飘进了四月的烟雨,染上几分雾气。片刻,她绽开一抹笑来,疾步扑进了裴漠的怀中。 微黄的油纸伞如花般飘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墙根。 裴漠伸出双手,将扑过来的李心玉稳稳地接在怀中,紧紧拥住。他腕上的玄铁护腕带着微微的凉意,擦过李心玉的脸颊,下一刻,他炙热的唇落下,堵住了李心玉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 这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不深,但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缠绵。 “裴漠,我好想你。”李心玉舔了舔湿红的唇,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格外诱人。 裴漠的嗓音哑了几分,垂首看她,“我也想你,特别想。” “走,你跟我回清欢殿,本宫要好好看看你!” 说着,李心玉一把拉起裴漠的手,裴漠却是轻轻地闷哼一声,被拉住的那只手有些僵硬。 李心玉立刻发现了异常,转身问道:“你身上有伤?” 裴漠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拾起滚落在地上的纸伞,为李心玉遮挡牛毛细雨。他淡墨色的眼眸笼罩在伞檐的阴影里,更显幽深。 “进屋说。”他将雨伞稍稍往李心玉那边倾斜,随即用另一只手拉住她。 进了清欢殿寝房,李心玉便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命令道:“快将衣裳脱了。” 裴漠眼睛一亮,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暗哑道:“现在么?” 李心玉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浑身发热,回瞪了他一眼,好笑道:“谁同你开玩笑了?快脱了衣裳,我要看看你的伤。” 裴漠目光黯了黯,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解开腰带,开始慢斯条理地脱衣裳。 李心玉翻出矮柜里常备的药箱,回身一看,顿时呼吸一窒。 裴漠的左臂连同肩膀都被裹上了绷带,隐隐渗着血,想必是经过长途奔波劳累,伤势又加重了。 李心玉拿出一卷素白的绷带,以及太医院上贡的最上等的金疮药,走到裴漠身边坐下。她看了几眼渗血的绷带,叹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裴漠并不想让李心玉担心,便省略了其中九死一生的过程,淡淡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心玉心疼不已,想给裴漠换药,手抬了抬,却有些无从下手。 她一生贵为人上之人,并不懂得如何服侍他人。 裴漠静静地注视她无措的样子,淡色的唇微微勾起。 “我……应该怎么做?”李心玉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拿着绷带,诚恳地发问。 裴漠单手撑在榻上,身子前倾,将嘴凑在李心玉耳边,压低嗓音道:“抱我。” 一句话撩得李心玉浑身发烫。她笑了声,微恼道:“别乱动,你伤口在流血!” 裴漠去吻她的唇,李心玉却扭头躲开了,哼了一声道:“你再胡来,我便不理你了。” 裴漠果然停住了动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认真道:“我说真的,殿下就是最好的良药。抱着你,我什么痛都忘了。” “rou麻的话留到以后再说。”李心玉朝他肩臂上的伤处抬抬下颌,挑了挑眉。 “好罢。”裴漠老老实实地坐好不动了,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仍是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瞟,指导道,“拿剪刀,将绷带剪开。” 李心玉依言拿来了剪刀,小心翼翼地拎起绷带上的死结,正要开剪,裴漠却忽然道:“不对。” 李心玉紧张得手一抖,忙停住了动作,问道:“什么不对?” 裴漠笑了声,修长的手指覆在李心玉的手背上,手把手教她,“要这样。” 一个结磨蹭了许久才被解开,李心玉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拆穿道:“你就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裴漠撑在榻上看她,胸肌上的锁骨微微凸起,十分诱人。 李心玉收敛心神,缓缓拆开纱布。 兴许是一路策马奔波,条件简陋,裴漠的伤处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血痂和纱布黏在一起,掀开时疼得裴漠皱起了眉头。 “很疼么?”李心玉心疼,手也有些抖,小心翼翼地问。 裴漠道:“殿下亲一下我,就不疼了。” 闻言,李心玉大方地凑上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 两人拉拉扯扯的,总算敷药换完了绷带,李心玉仍有些不放心,蹙眉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罢。” “没事,皮rou伤,养两天就好了。”裴漠云淡风轻地说着,目光越发深邃。 “你……” 李心玉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裴漠的唇堵了回去。 他吻得炙热而急切,矫健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下压,将李心玉整个儿罩在怀里,绵密的吻从她的嘴角吻下,怜爱而又虔诚。 李心玉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两人分别半年,对彼此都充满了渴求,更何况裴漠此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到深处,水到渠成。 可她实在是担心裴漠的伤势,那里皮rou翻卷,稍不留意又会崩开。伤虽然不算太重,但就怕感染崩裂,危及生命。 李心玉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抗拒似的推了推,掌心肌rou结实细腻,可以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觉察到她的拒绝,裴漠抬起一双淡漠色的漂亮眼睛,抿着唇看她,似是有些不解,又充满了无声的渴求。 “等你伤好了,想怎么来都随你。”李心玉在他嘴角安抚地一吻,弯着眼睛说,“现在,乖乖躺下睡觉。你都多久没休息了?眼底一圈淡青色。” 裴漠有些不死心地按住她的手,轻轻蹭着她,哑声道:“我想要你。” 李心玉简直无法直视他的眼神,扭过头道:“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本宫可不想你伤口裂开,血淌了满床。” “只有遇见你的时候才会失控。” 见李心玉真的不打算做,裴漠心有不甘地躺下,将她拥入怀中道:“那说好了,等我伤好了,我怎么做你都不能拒绝。” 李心玉心想:再怎么样,你总归不会吃了我吧? 便点头应道:“好啊,我奉陪。” 裴漠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稍片刻就坠入了梦乡。李心玉偷偷凝望了他许久,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连睡觉都嘴角带着笑,面容柔和得不像话。 李心玉的婚期就定在了四月底。 成婚那天,十里红妆铺地,梨园丝竹,太乐击鼓,从街南到街北的两道上,百官、命妇们各自按品阶站列,迎候公主的婚辇出宫。 清欢殿,皇帝一身绛纱袍,太子已是盛装出席,父兄俩望着妆扮好的李心玉,皆是怔愣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手执团扇,一身嫣红刺金团花的花钗礼衣,袖袍宽大而飘逸,乌发绾进百花冠,钗饰华美,步摇轻颤,映着额间的一点嫣红,格外亮丽。 团扇下,她眉眼如画,笑得眼眸弯弯,问道:“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