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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户女 第17节

    打地摊文学里成功的武才,金庸武侠都不这么写了,这样的傻事她才不想干,但她很好奇张大郎哪来的钱,打死她也不信她娘会给爹买什么秘籍。

    张大郎手掏得跟万老头似的才从棉衣夹层摸了三十文钱,沉痛道:“这可是你爹攒了十年得来的,可别全嚯嚯了。”

    李三郎一听也来了劲儿跟着鱼姐儿一块数,张知鱼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诧异道:“爹你每年只敢攒三文钱啊?那冲天炮都得三文钱一个了,你这钱还不够夏姐儿耍到元宵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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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三合一肥章

    *济善堂再见柳儿

    李三郎从小就在乡里长大, 二十岁了还没来过几回县城,让他带路入济善堂那是万万不能的。更别提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矮冬瓜,小些时候夏姐儿还以为大周朝就是他们老张家别称。

    当时张大郎听了差点没跪下, 他虽是个钢铁般的汉子,但汉子也有软肋, 听着软肋之一一张口就想把家像盘菜端了,他只好抱着两个闺女出门长点见识。至少再也不能说出大周朝姓张这样吓死人的话儿。

    李三郎对这两个外甥女早摸得透透的, 这样的黑历史就如他姐对他一样——门儿清!所以也有心带着她们多逛逛, 免得轻易就被人骗了去。

    整个李家发家都是从沈老娘身上开始的,李家兄弟心里就觉着像李氏和自家老娘这样见得多了,才能死了男人也把日子过下去。

    李家兄弟不会这么要求自己妻子,甚至李三郎也只想着往后娶个小意贤妻, 但轮到自家姐妹儿女身上就不是这样了,总想着往后自己死了他们也立得住。

    由此可见, 李家三郎虽未婚配, 却早早有了颗慈父之心。

    张知鱼才不会信他小舅的鬼话,竖了眉毛看他:“你想用外婆给我们的压岁钱去玩是不是!”

    小鬼头竟这般精。李三郎吓了一跳,看着连夏姐儿都面色不善起来,只得把钱拿出来分给两个外甥女,还有些伤心道:“你外婆今年一文钱都没给我,你留给舅舅点好不好?”

    “该,让你不听外婆的话老偷懒不干活。”张知鱼数了数竟有四十个钱,比他爹攒了十年的私房还多, 顿时乐得不行,便大方地数了四个出来给李三郎揣在身上。

    就这李三郎也美滋滋的, 拉着两个孩子到处转悠, 本就是打了出来玩儿的主意, 舅甥三人一路吃一路问,还没走出两条巷子,那四文钱就花了个底朝天。

    好容易才走到地儿,张知鱼往里瞧了瞧竟没见着一个人,只门口坐了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晃着脚晒太阳,见着他们身上抱的坛子就露出一点馋色道,“我老头子也好些年不曾吃数口粥喽。”

    这意思不言而喻。

    张知鱼和夏姐儿两个再没见过短得连胳膊大腿都露出来的粗布衣,尤其这还是在冬天,不知得冻成什么样儿。

    李三郎打了满满两勺放在老大爷碗里道:“这算什么,乡里这样的人家还多得是。

    再富的县也不会人人都有钱,乡里种地的人看天时吃饭,穷的也就多了。有些媳妇儿小孩连身衣裳都没,日日躺在床上度日。”

    老头儿身材枯瘦,一看就饿得狠了,眼神都冒绿光,不想他端了碗却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喝,比夏姐儿看着且像个正经人。

    等他吃净了,张知鱼就问:“你还要吗?我们还有呢。”若这里还有许多同样的人,她是不敢分的,但就这一个,有李三郎在还是能救济得一碗粥。

    刚刚还一脸馋像的老头儿这会儿却摸摸肚皮摆手道:“吃太饱的人活不长。”

    夏姐儿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有些怕了,藏在大姐后头只露出个脑袋。

    老头儿见了嘿嘿一笑,从烂衣兜里摸出个粽子糖递过来:“我不白吃你们的,这个糖给你。”

    夏姐儿人小不敢接。张知鱼替她拿了,那糖不知放了多久都有些化了,外边裹的油纸都有些黏。

    李三郎怕两个外甥女吃出个好歹,一把接过来放在怀里严肃道:“才吃了午食,哪能吃糖,虫子还不把牙掏空了。”

    这话简直前言不搭后语,但夏姐儿却信以为真连连点头,还转头哄大姐:“家去吃,等虫子饿走了咱们再吃多多的。”

    老头儿听了就放声笑起来,他原姓崔,祖籍在金陵。十五年前夏收,金陵接连不断地下雨,冲垮了河道,整个乡一片汪洋,当老崔还是小崔时,小崔素来好吃懒做,一农忙他就出门找耍子。

    十五年前那一天他也是如此浪荡了一天,等要回家时才发现再也回不去了,县里城门紧闭,隔壁乡的旧识见了他就逮着直问怎么活下来的,知道他在城里瞎混了一天抖了半天嘴才哭道:“天不酬勤,怎么竟让你这样的懒汉活了下来,反让乡里日日不离地的人都死绝了?一百户人,整整一百户人啊,一千五百三十二位老少,到最后连片布也没留下。”

    崔老头嘴上当他在说笑,心却慌了,爬了城楼往外一看,城外乌压压的一片具是浑身淌水儿的灾民,他腿都跑细了也没见着爹娘兄妹,只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往外地逃。

    逃来南水县便被安置在济善堂,周遭活下来的汉子婆娘,但凡好手好脚的都出门找了活儿干,就崔老头还在这地界吃凉饭。

    虽然皇帝怜贫爱弱,济善堂说起来也是官家的产业,但那些个富商谁不是精乖的人。上头指定要立而不倒的稠粥,他们也做,只不过做出一桶来应付了上头就抬回去自家吃了,底下的穷苦人依旧还吃掺了烂菜叶的凉粥。

    就这崔老头还不敢多吃,每次一吃他就想起头回到这儿的那天,同来的灾民没个饥饱,个个埋头苦吃,他也没命地往肚里塞,只崔老头还记得娘跟自己说过遭荒的时候不能吃饱了。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等一顿饭下来,好些人肚皮一翻就活活撑死了,他这才知道原因。邻乡的人也是这个时候去的,打那天起崔老头再饿、再馋也不让自己多吃一口饭。

    舅甥几个听得一愣一愣的,李三郎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还跟两个外甥女道:“听说那边以前发过两次大水,第一次在几十年前,老胡大夫就是那会儿被张家人救的,第二次就是十五年前,我都才几岁,只记着到处都是流民,吓得乡里人都不敢出门,在家关着门过了好些日子。”

    整个村庄都被洪水淹没,在现代也会发生,只不过再也不会有这样惨烈的场面,再不济总归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命。张知鱼似乎都能想到至今那片土地都还十室九空的样子。

    死了这么些人,洪水之后定有瘟疫,肥土冲薄又得重新开荒,一家五口人一般情况下要三代人才能开出二十亩熟地,有的咳血而亡也不定能得出来。这样的地方朝廷不派人,大家宁愿做流民也不会回乡,外出好歹能混口饭吃。

    张知鱼想得神了,回头一看崔老头说了这些话儿,竟面泛潮红,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异响,心里觉得不对,忙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跟阿公学医了,我给你瞧瞧行不行?”

    崔老头确实不舒服,但看着她才那么点大却不想让自个儿平白再受折腾,抬了屁股便想走,不想坐久了身子却有些麻,半天都没挪开。

    张知鱼见崔老头不吱声,还当他是同意了,闭着眼就开始熟练地听他的脉。

    崔老头的脉很奇怪,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强的时候就像重鼓快锤,弱的时候更没一点儿动静,这样的脉相张知鱼听阿公说过很多次,这是回光返照的必死之相。

    鱼姐儿放了手,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崔老头,静静的没有说话儿。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饿得太虚弱了,若在现代实际上还有法子救,但这会儿却不可能。

    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还能不知道?崔老头已经在这躺了好几天,今儿却分外精神,他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不明白?不过就是人这一生,除死无大事罢了。

    崔老头心里有数,就拣了话问,晓得她们是来找柳家三兄妹的就笑道:“我还当哪里又遭灾了,原是找她们姊妹的,只不过柳儿现在在什么好味楼给人送饭菜,姊妹三个住在就后柴房很少回来了,你去那边找她去。”

    张知鱼道了谢拉住舅舅就想走,崔老头却小声跟她道:“你若见了柳儿,让她给我买点吃的来,她知道我想吃什么。”

    柳儿如今混迹在东城,自从跟鱼姐儿说了那些话儿,她果真下午就带着meimei四处爬摸,每天她们都要忍饥裹腹地不停走动,用心记下每一个路过的位置。起初姊妹三个只能在济善堂附近,慢慢的整个东城再没有她们姊妹找不到的地方,因为她手脚勤快,有的店铺也乐意给她一文两文帮忙跑腿,好味楼的掌柜还长聘了她,姊妹三个如今每日都能吃饱了。

    有了饭吃有了活儿干,柳儿虽还瘦却也挺拔了许多姊妹三个都有了精神气。

    听着崔老头想吃东西,柳儿神色便严肃起来,她们还在善堂里时很得崔老头照顾,那粥吃不饱,崔老头人虽馋却吃不多,一吃多他就开始干呕。为了止饿崔老头平常拿些豆子慢慢嚼了填胃,那粥便回回都得剩一半给她们三个分了。

    日子一长一老一少就熟悉起来。

    柳儿摸了身上的钱去掌柜那买了只客人吃剩的母油船鸭的鸭头,用油纸细细裹了起来,拉着两个meimei就往济善堂跑。

    崔老头还在门口闭着眼晒太阳,听见动静眼皮子一抬,见着是三姊妹来了,就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五两泛着红绣的银子来,这是他早年跟人一起干活攒下来的,他人懒,一辈子就赚过这五两银子。

    柳儿不接,崔老头递得久了便没了劲儿,手一松银子就滚到地上,崔老头也不在意,自己还躺回去晒太阳。

    没得多久人就迷糊起来,张知鱼叫了他好几声,崔老头都不应,看样子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张知鱼一时想起那鸭子便喊道:“崔爷爷,鸭子买来了。”

    崔老头依旧没睁眼,却开了腔含含糊糊道:“快拿来给我尝尝,吃完这一口我就要回金陵了。”

    柳儿红着眼打开纸包,母油船鸭的浓香顿时撒得满屋子都是,柳儿没有见过李氏的船鸭,但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船鸭了。

    但那鸭子递到崔老头嘴边儿,崔老头还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rou香四溢的当口,张知鱼摸了摸崔老头的手,有些不忍地拉住柳儿道:“崔爷爷走了。”

    回到家鱼姐儿好半天都没说话,这会儿她才猛然发现,疾病在这个时代有多可怕,那些鲜活的人,只是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会烟消云散,再也不见了。

    普通人就是这样人如草芥,这样的病在富贵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但因为缺医少药普通人遇上个简单的病症也会被拖死。张家也有病人,王阿婆就是,说不得在上头的大夫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病,只要挥挥手就能治好了,但阶级却永远限制了他们求医的机会。现代人有许多跨越阶级的机会,在大周朝,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些人本来可以不死却死了,张家也是别人眼里蝼蚁般的百姓,或许有一天这样的厄运就会来到张家,又或许厄运早就来了,至少张知鱼和张阿公现在都还治不了王阿婆。

    张知鱼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学医,而不是去绣花做饭,这些事情产生的价值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她想往后永远为崔老头们、为桂花们看病。

    从前在医学院随口发出的誓言第一次回响在张知鱼耳边。在现代时她学医是只是因为爸妈喜欢,后来跟着阿公学医,她只是想学一门手艺不要让自己饿死。

    但此刻张知鱼闭上眼对自己道:“不为良医便为良相。”她不愿意做什么政客,她也没有能力去做,只愿今生能与家人常在,亲朋好友长命百岁。

    *失钱财从头再来

    且说回鱼姐儿拜别了柳儿定好相会的日子,便一路一声不吱地闷头赶路。李三郎见了这事儿也有些被震住了,但他好歹也多吃十来年饭,还稳得住心神,只想着家去后得改改懒病多学几样本事。起码除了种地还得有门营生才能旱涝保收,不至于在济善堂穷得治不起病死了,这多造孽。

    舅甥二人各有各的心思,直将张大郎殷切的眼神儿忘到九霄云外。只夏姐儿还不知生死,当崔老头是睡着了,心里还惦记着她爹的三十文钱。

    遗憾地跟大姐道:“买它十个炮一齐放到天上去,还不得把花妞牛哥儿羡慕死了。”

    这话李三郎听了都惊心:“你爹存了整十年,就这三十个钱,你还要一齐放到天上去给他看。你就这么忍心?”

    夏姐儿听小舅这么一说也心痛起爹来,遂走过面具摊跟前就拉住大姐不肯走了,指着嫦娥面具要买给爹戴。

    这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张知鱼想着以后要用到的东西便决心做个铁公鸡,哪肯多掏一文钱,就道:“你自己不是该有十八文?”

    夏姐儿捂住腰包摇头:“我舍不得花我的,但我舍得花别人的,这是为什么呢大姐?”

    “ 还能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你抠喽。”张知鱼摸着夏姐儿的肥荷包道。

    李三郎身上除了姐夫交过来的三十文便一分也无,但他也觉得在路边摊背着jiejie买劳什子武林秘籍,还不如夏姐儿两个花了,姐夫怎一把年纪了还发些毛头小子的梦儿?

    怪道说外甥像舅,见李三郎眼也不眨地花了十五文钱买了三个面具,还不落自个儿的,鱼姐儿又心疼了,把剩下的钱抢过来道:“剩下的得给我爹买书呢不许花了。”

    几人左逛右逛都没见着卖书的地摊,这也就是方巡检给张大郎灌的迷魂汤,书本还能有放地上卖的,士大夫的唾沫还不得把人喷死了。

    且他爹又不是天选之子。这般想着,鱼姐儿身子一转却见着虹桥边一个卖羊rou汤的小摊贩桌子底下垫了个东西,隐约还能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刀字。

    张知鱼心里犯嘀咕,莫不是张大郎真是有着运道?

    李三郎不识字但书还是认得出来的,也拍拍屁股笑了几声:“你爹这是找着了。”

    那摊贩也是在路边乞丐窝翻出来的书,原本这附近有个老乞丐在这要了好些年饭,这个月却忽然不见踪影,听说是跌河里淹死了,今早衙门来人查乞丐窝,甩出来一本书,他就捡了起来,还当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打开一看都画的小人儿,丑就不说了还是穿衣服的。当下就垫了桌角,这会儿一听张知鱼要,就疑心是什么宝贝,嘴皮子一碰就要一两银子。

    李三郎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小贩见着他们真走了又连忙喊住人道:“那你们想给多少钱?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

    李三郎在家里看店,还价的那都是附近几个乡的婆子,这些年下来早就深谙此道,一个磕巴都没打便斩钉截铁道:“只给两文。”

    小贩真个惊了不轻,舀汤的勺子差点儿没捏稳,不乐意道:“小伙子净说些笑话儿。我这桌子且还要它垫脚。你抽了书今早我不得收摊儿?为你两文钱倒还赔去一锅汤。”

    羊rou贵得没谱,小贩的羊汤也只是用羊大骨炖出来的。因手艺好闻起来格外香浓,但吃在嘴里实际上就没那么多滋味儿了。

    张知鱼见夏姐儿眼睛都冒绿光了,转了转眼珠道:“那我们买你一碗羊汤,你把这个送我们,桌角我让小舅给你找东西垫。”

    一碗羊汤十五文呢。赚头大多了,小贩心里盘算了几下就同意道:“那可得让他快些儿回来。”

    李三郎从包袱里把张大郎最后十五文钱儿摸出来递给小贩。

    张知鱼见了都有些不忍落,夏姐儿看着有汤吃只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小贩接手摸了好几遍,拣出三枚私铸钱道:“这个铜低,我不收,要不然只算一个钱儿。”

    在货郎摊子上私铸钱还能算半文,比这划算多了,张知鱼不肯,就从荷包里摸了三个出来把张大郎的又装回去。

    先前崔老头剩下的油纸包,鸭头被柳儿装到崔老头身上了,估摸着得陪着下土,剩下的油纸包还没来得及丢,李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