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宦 第54节
那头的端王妃听了这话,唬了一跳,原先的端庄优雅不在,转而是一副吓坏的模样,瞠目结舌盯着朱赟, “儿,你胡说什么,你怎会看上那道姑?” 一旁的长公主总算出了一口气,扶着耳鬓的金簪,笑眯眯望着端王妃,“弟妹,人家李四姑娘沾了李蔚光的仙风道骨,自有一番霞姿玉韵,你看,连我儿子都沦陷了,你儿子喜欢她,不也是情理当中?”长公主破罐子破摔道。 端王妃着实没料到自己宝贝儿子趟了浑水,气得牙痒痒,当即上前将朱赟给拧了起来, “你父王的事,你别掺和!” 朱赟将她的手掰开,眼巴巴望着端王, “爹,儿子是认真的,儿子长了这么大,独独喜欢她一人,她今日出了事,儿子不活了....” 端王妃气上心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头长公主不慌不忙吩咐道,“快些去给端王妃抬来软塌,让她好好听曲。” 王府的下人早就备了圈椅,又端来一把,将端王妃安在其中。 这头端王着实被朱赟给气狠了,他懒得与儿子分辨,摆摆手,示意管家将人给带走,却被赶来的许鹤仪与王桓给拦住。 二人一左一右将朱赟护在正中。 许鹤仪神色肃整朝端王拱了拱手,“端王殿下,下官乃巡按御史,今夜王爷无故动兵,射杀当朝四品大员,下官明日一早上奏陛下,请陛下裁夺。” 端王听了这话,只是一笑。丢了密诏,于他而言,便是丢了半条命,他哪还在乎那点弹劾。 但许鹤仪是首辅之子,他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明玉啊,本王一直视你如子侄,今夜本王书房失窃,封锁王府追查贼子,乃是情理当中,事后本王自会禀明圣上,不劳明玉费心。”端王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 “失了什么?” “军情文书。” 许鹤仪冷冷道,“既是军情文书,李姑娘一文弱女子,又如何偷得到?谢堰一当朝佥都御史,又岂会偷盗王爷文书?王爷,您这套说辞,陛下都不会信。” 端王自然知道许鹤仪与容语的关系,他指了指台上袖手拨琴的女子, “明玉这语气仿佛与李姑娘相熟?那本王问你,她既是一文弱女子,又常在道观修行,何以今夜出现在王府,又与谢堰搅合在一起?” 许鹤仪噎住。 端王不耐烦地掀了掀唇角, “明玉可别说,你对李姑娘一见钟情,是以要保她?” 许鹤仪闻言心神一动,从善如流道,“王爷说的没错,李四姑娘乃我心上人,今夜王爷若伤了她,我许鹤仪与你死磕到底。” “咳咳.....” 那头听曲听得正入迷的许夫人,听了这话,眼风冷嗖嗖朝儿子刮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女儿,说那李四不过一道姑,给谢堰做妾都不配,转背功夫,自己儿子也陷进去了? 天神,这李四到底是何方妖孽? 一个谢堰,一个朱赟,如今还来了个许鹤仪。 等等,那不是还站了个王桓么? 眼见众多不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王桓揩了揩泛红的脸颊,笑呵呵道, “不才也仰慕李四姑娘.....” 然后脸色一收,郑重其事,“王爷,您若再不收手,我王桓活着一日,便日日寻你端王府的麻烦。” 众人:“........” 王桓双手叉腰,轻轻一笑,“哦,忘了告诉您,小侄片刻前已着人去虎贲卫调兵,按时辰算,想必已到了附近。” 端王府有八百护卫,不惧对手。 而现场诸人,手掌兵权且敢于跟端王抗衡的只有他。 端午宫变后,皇帝对戍卫皇宫的十二卫大番整改,因信任王桓,破格点他为虎贲卫副都指挥使,眼下他手中有三千兵力。 端王脸色登时一变,面前这些个小兔崽子,不仅身份贵重,还身负要职,当真不好对付。 他强按捺住怒火,“王桓哪,擅自调兵,罪同谋反,本王这是府兵,你那可是禁军。” 王桓双手一摊,“王爷大动干戈,意图射杀朝廷官员,本将奉命戍卫皇城,听到异动,前来王府维持秩序,有何不可?明日御前,端王殿下大可一试,姑父是信你还是信我?” 端王眼底的腾腾怒火,顷刻熄灭。 世人谁不知,皇帝爱重王桓远在嫡子朱承安之上,否则凭王桓一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掌半卫之兵? 台下两方对垒,台上剑舞更趋激烈。 章简虽未出杀招,可谢堰身上负伤,不是对手。 章简挽剑,旋身一转,将谢堰逼得往后倒退数步。 谢堰退至容语身侧,摸了一把唇角的血,眼底血气横生,喝道, “李姑娘,可否来一首破阵乐?” “好!”容语当即转换曲调,原是明月清风,鹊惊蝉鸣的意境,陡然间,纤手一拨,琴弦间已现征伐之气。 谁说杀人要用刀? 容语刚刚观战的片刻,已大抵看出章简的底细。 此人内力深厚,几乎毫无破绽。 若无双枪莲花,她与章简该在伯仲之间。 但,谢堰剑法精妙,再有她琴音相助,未必不能胜。 容语当即缓缓蓄气在丹田,催动内力,一股绵力的气浪自指尖渗入琴弦。 琴音如珠似玉,一颗颗从她指尖滑出,又顺着谢堰的剑气往章简挑去。 章简被这股剑气逼退三步,猛然看了一眼容语,眼中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谢堰岂会给他喘息之机,踩着容语的音符,一剑又一剑,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刺向章简。 容语双手连弹,剑指如飞,一道又一道杀伐之音,裹挟千钧之力,高亢激昂地震向章简。 音律大开大合,时而势如奔马,时而快若闪电,群鸟乱飞,撼天动地。 许多姑娘经受不住这般强势的音律,早已遮蔽耳目躲在侍女怀中。 便是围住戏台的将士,也被扑面而来的罡气给震得连连后退。 琴音似风暴裹着谢堰,他白衣染血,越发游刃有余,渐渐的,他已人琴合一,每一次刀光挥斩,都似有一大片光影倾倒而来。 章简瞳仁猛缩,眼底现出凝重之意。 当他分心之际。 容语几乎是伏在琴弦上,纤指从焦尾琴首一路往琴尾猛滑,如重拳一下一下击在章简心头。 谢堰呢,踩着音律蓄势一剑,往他胸前一斩,章简豁然一惊,双腿腾空往谢堰胸前一踢,谢堰非但没躲,反而往前一送,剑光滑下的一瞬,猛地往前一挑,冰冷的剑刃瞬间划破章简的前胸,带出一大片血花来。 “唔.....”章简被谢堰一剑送出戏台,捂住胸口往后滑退一丈,单膝折跪在地。 谢堰被他双腿锐利一踢,也往后飞去。 容语左手往琴尾一撩,指尖带出一串余音,曲调似涓涓细流汇入大江,渐渐消弭,旋即起身侧垮一步,抬掌接住了谢堰后撞的身子。 谢堰收到撑力,脚步一顿,一口血从胸口震出,前襟湿了一大片。 “晏儿.....”长公主拽紧绣帕揪住了心。 容语信手往谢堰背心一拍,将他体内的淤血给拍出。 谢堰憋闷的胸口总算好受了些,人也重重喘了一口气,他汗如雨下望着前方,已是气息不稳。 倒是容语,一手扶在他身后,替他疗伤,轻轻一笑,“谢大人功夫长进不少。” 谢堰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以剑撑地,捂住胸口嗓音沙哑道,“有容公公这样的对手,谢某想不上进都难...” 容语故作失望,“哎呀,还当今日与清晏兄同舟共济,今后少说也算过命的兄弟,不成想清晏还如此生分.....” 这是讽刺谢堰刚刚一口一个“卿言”,转背又变脸。 谢堰身负重伤,哪有功夫与她斗嘴皮子,顺着她话头道,“我对李姑娘情根深种,还望姑娘不计前嫌下嫁于我,谢堰必倾诚以待....” 容语:“.......” 台下章简吐出一口淤血后,还要提剑上台,却被端王拉住了手肘,端王幽幽望着台上气定神闲的容语,眸色苍茫, “大势已去,今日就此收手。” 府外有虎贲卫为援,府内有两位皇子与长公主坐镇,再纠缠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端王拽住章简的手肘,问向身侧的王桓与许鹤仪, “倘若本王就此袖手,两位大人可否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不去陛下跟前说事?” 许鹤仪望了一眼台上血衣飞扬的谢堰,敛眉道,“好。” 王桓也颔首,“一言为定。” 端王抬手,示意侍卫退去,随后咬着牙,朗声一笑道, “李姑娘好琴艺,气拔山河,雷霆万钧,难以想象一女子能弹出这等杀伐之音,本王佩服。” 随后又雍容地环视一周,稍稍拱手,“今夜是一场误会,让诸位受惊,本王在此告罪,还望多多担待。” 台上,容语半是搀着谢堰,半是躲在他身后,与他一道下台阶而来。 长公主满脸焦急迎了上去,从容语手里接过谢堰,见他浑身是血,心痛如绞, “我的儿,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谢堰却顾不上答她,瞥见容语要离开,立即伸手拉住她,眸中似盛满了歉意, “李姑娘,今夜因在下鲁莽,让你受惊,你一人独行不甚安全,在下送你回府,可好?” 容语满脸嫌弃,这人还缠上了? 长公主脸色顿黑,“不行,你身受重伤,岂能再受颠簸?那许鹤仪,王桓和朱赟不都喜欢她吗?随便挑一个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