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后 第84节
春萝看了眼林月芽,估摸着这顿饭怕是要吃不好了,退出去的时候,壮着胆子特意对林月芽嘱咐道:“姑娘,鱼汤放凉了会腥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应当先顾忌林月芽的身体,让人吃了饭再说。 其他的春萝也不敢提,说完立刻就退了下去。 李萧寒转身将门合上,随后又去关窗,待屋里的光线彻底暗下一层后,他才回到桌旁坐下。 “先用膳。”语气还是同方才一样冰冷。 林月芽重新坐下,她拿起碗筷,闷头就开始吃饭。 便是心里再忐忑,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林月芽不由觉得好笑,昨晚李萧寒还那样认真的说要娶她,又信誓旦旦地说能够护她周全,结果出去一趟回来,便又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 就他这样的人,日后要真娶了谁家的姑娘,林月芽可是一点也不会羡慕,反而还替那姑娘感到可惜,后半辈子得同这样神情不定的人度日,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好在她没有将昨日李萧寒那番看似情深意切的话当真,若是当真信了,此刻不得难受到吃不下饭。 林月芽也真心佩服自己,若是放在去年,借她一个胆子都不敢在这样的氛围下吃饭,如今她不仅吃了,且还胃口大开,将冬枝盛的那满满一碗饭全部吃完,最后又舀了一碗鱼汤,美滋滋地喝到一滴不剩。 待用薄荷水清口后,她擦拭着唇角,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萧寒:侯爷饿了么? 饿?他气都要气饱了。李萧寒没说话,眉眼微沉地望着她。 不说话便是不饿,林月芽也懒得管他,于是道:那侯爷可还有事,没事我得去长廊上走走,饭后需要踱步消食。 “林月芽,”李萧寒忽然出声,“你与他……” 李萧寒望着林月芽的脸,也不知为何,后半句话一时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林月芽还当李萧寒是因为陆渊的原因,蹙眉解释道:陆大人请脉的时候,侯爷就在旁边,我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孩子不宜的事。 孩子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李萧寒神色更加不对。 林月芽觉得既委屈又憋闷,起身就想出去,却被李萧寒一把拉住。 “我是说,你和叶默。” 听到叶默的名字,林月芽略微怔了一下,她不解地望着李萧寒道:上次就同侯爷说过了,侯爷若还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李萧寒将碎银子丢到桌上,不是他不想信她,在他将叶默里里外外全部查过一番后,原本已经不打算再纠结这些过往,可偏今日遇见他的时候,他非要拿那荷包来刺他。 李萧寒想起第一次教她习字那日,林月芽连拿笔的姿势都不会,却能清楚的写下那个“默”字时,他便压制不住心头涌出的火气。 “这是叶默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不冷不淡说完,目光便一直定在她脸上,不想将她任何的情绪漏掉。 林月芽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便无奈地笑道:这是当初我想要用来赎身的银子,如今有侯爷照拂,我哪里还需要这些。 林月芽说着,走到李萧寒身边,将他手握住:侯爷坐下吃些东西吧,待会儿让奴婢陪您散散心可好? 一拳锤在棉花上,这就是李萧寒此刻的感觉。 林月芽明明每一句话说得都挑不出错来,可他听着就是觉得不舒服。 最后饭也没吃,就直接回了云腾院。 林月芽已经如今对他阴晴不定的模样已经在熟悉不过,她心情没有受到影响,等李萧寒走后,她将桌上银子收起,叫着春萝一起去廊上散步。 回来便开始午睡,林月芽觉得这几日明显身子越来越沉,照镜子的时候也发觉脸颊圆了一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是饿就是困。 在她午睡的时候,赵嬷嬷来了一趟,被守门的侍卫拦下,赵嬷嬷气得不轻,她这次过来是替长公主传话的,结果话根本就递不进去。 格兰院这边,长公主知道赵嬷嬷根本连林月芽的面都见不上,许久未动气的她当即就胸口作痛。 “满京城的名门闺眷他一个都瞧不上,偏偏同他那个有眼无珠的爹一个样子,喜欢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坯子!” 赵嬷嬷不住地劝,却怎么也劝不住。 长公主捂住心口,哭了许久,最后红着眼抬头,她拭掉脸上的泪痕,对赵嬷嬷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赵嬷嬷猜出长公主进宫的目的,她不想母子二人反目,又连忙出声相劝,“侯爷只是一时糊涂,待孩子平安生出来以后,那个贱婢就……” “就如何?”长公主起身将她打断,“他这副样子是铁了心要娶她的,我若是再等下去,便要成整个上京的笑柄!” 二十多年前她已经成为了一次,二十多年后她还要如此么? 长公主冷冷道:“听不懂本宫的吩咐么?立即备马车。” 若不是今日她心血来潮去了一趟金玉阁,还不知李萧寒斥重金命人在金玉阁定下一套成婚时的凤冠,那金玉阁的老板也是为了讨好长公主,一见到她就道恭喜,长公主当场就听愣了。 她许久未过问李萧寒的婚事,却不知他何时已经有了成婚的念头,待她回到侯府便立即差人去查,这才知道原来林月芽已经怀了身孕,日日就躲在春和堂自在惬意。 一想到这儿,她心口又开始抽得疼,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那小贱人怀孕了,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赵嬷嬷见长公主是铁了心要进宫,最后也不再相劝,立即差人去备马车,马车还未备好,李萧寒就已经到了。 他走进屋,看到穿着华服的长公主时,极为恭敬地冲她行了一个大礼。 长公主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萧寒没有像从前一样称呼她母亲,而是直接道:“长公主。” 眼前这个男人愈发陌生,连他的语气与神态都好像变了一个人,长公主心中怅然,她微微垂眸,咽下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涩。 “永安侯想说什么,若是想拦本宫,便不必开口。”长公主缓缓开口,面容依旧冰冷。 赵嬷嬷实在不愿看到这二人生分到如此地步,这边刚想着如何劝上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就见李萧寒直接望着她道:“赵嬷嬷还请回避。” 长公主直接拒道:“不用,有何事待我回来再说。” 说完,她朝赵嬷嬷伸手,赵嬷嬷心底叹气,上去扶起长公主,两人向外走,李萧寒恭敬地让开路,直到长公主身影来到门口,只剩一步就要跨出房门时,李萧寒终于开口。 “秋春容,长公主可还记得?” 长公主瞬间顿住,许久后才缓缓回头,她愕然地望着李萧寒,脸色一时煞白如纸。 赵嬷嬷也惊愣住,可随后立即回神,连忙就去将门窗合上,最后来到几乎摇摇欲晃的长公主身旁,用力将她扶住。 “你、你从何处听到的?” 长公主甩开赵嬷嬷,几步冲到李萧寒面前,她拉住他,气息都在隐隐发颤,“不管你从何处听到的,又或是听何人说的,李萧寒你记住,我才是你的母亲,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李萧寒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我只是提了她的名字,什么都还未说,母亲何故这样冲动?” 他叫她母亲了,长公主听到这声母亲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而下。 “母亲。”李萧寒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在她颤抖的肩头上拍着,“莫要过问儿子的婚事,可好?” 长公主忽然止住哭声,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你在要挟我,你竟然拿这种事来要挟我?” 李萧寒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着眼角,眉心微微蹙起,“不是要挟,而是不想真的和母亲走到那个地步。”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她缓缓直起身和李萧寒拉开距离,“你当真这样喜欢她?” “是。”李萧寒道。 长公主望着他久久不语。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也太过难忘,很久之前她也这样问过李仲任,他回答的甚至比李萧寒还要干脆果决。 长公主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一丝凄苦,“很好,不愧是李仲任的儿子。” 笑着笑着,她目光再次冷淡了下来,方才那些情绪已经逐渐消退。 李萧寒不是刚刚才知道秋春容的事,自打老侯爷去世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有了变化,想来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既然这么多年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如今却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甚至将他最后的底牌都亮给了她。 好歹这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这么多年她早已将他视若亲子,如今她表面有多平静,她内心就又多沉痛。 片刻后,长公主冷冷地望着李萧寒道:“你既然喜她至极,旁人想拦也是拦不住的,寒儿,你我母子情分二十余年,我最后再教一次。” 她上前一步抬手在李萧寒脸颊上虚抚着道:“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萧寒应道:“母亲说的是。”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回长公主,马车已备好。” 长公主扶去泪痕,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眼含深意地望了一眼,“你可还有话对我说?” 李萧寒道:“秋日风凉,母亲早些回府。” 不过半日,皇帝亲自赐婚的圣旨就落到了永安侯府。 司礼监的掌印笑着与李萧寒道:“恭喜侯爷,侯爷同九公主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真真是叫人心生艳羡。” 李萧寒淡然接过圣旨,冲他微微颔首,“有劳掌印。” 待将一干人送走,夏河上前询问,“侯爷,那、那春和堂那边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李萧寒将圣旨丢到他怀中。 夏河连忙将圣旨抱住,紧接着又问道:“还有就是……侯爷之前定下的喜服,还要继续做么?” “做,为何不做?”李萧寒反问道。 夏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应下。 走了几步,李萧寒忽然抬眼望向春和堂的位置,沉声道,“将她身边人的嘴看紧了。” 其实不用李萧寒说,夏河也清楚,在他问完那句话之后就全然明白,侯爷是要动真格了。 第二日上朝时,所见之人皆对李萧寒道恭喜,李萧寒只是漠然地微微颔首,并未有其他反应,其实外面的风言风语众人也都有所耳闻,如今对九公主是报以同情的。 裴怀在朝堂上问起谁愿意去边州应对疫情之事时,朝中众人如料想中一样,无人主动应声。 最终只有叶默一人站出来讲此事接下。 散朝后,裴怀叫李萧寒同他一道在御花园里散步,两人一见面,裴怀便问他:“可是不满意昨日父皇的赐婚?” 李萧寒没有直接肯定,而是道:“臣的满意与否皆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觉得这门亲事可否合适?” “怎么不合适?”裴怀蹙眉道,“我九妹不论是样貌还是地位,陪你足矣,且她性子温婉与裴莹盈可是决然不同。” 提到裴莹盈,裴怀看了一眼李萧寒,又道,“不管你满不满意,父皇许久都未亲自下旨,如今覆水难收。” 裴怀顿住脚步,手停在一支蝴蝶兰上,“我知你屋中有娇娘,只要不过分,裴蕴不是个难以容人的性子。” 说着,他将蝴蝶兰折断,递到李萧寒面前,裴莹盈的事若说和李萧寒毫无关系,裴怀是不会信的,他此番就是刻意敲打他,怕他对裴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萧寒接过那朵蝴蝶兰,平静地垂眸望着它淡粉色的花瓣,徐缓开口:“殿下可寻到裴愉的行踪了?” 自从皇帝下旨将大皇子裴愉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之后,裴怀便派了一支暗卫,暗中盯住裴愉的行踪,可就在一月前,那支暗卫像失踪了一般,全部和上京断了联系,裴愉也不知所踪。 他们兄弟二人早已水火不容,只要裴愉还在世一日,裴怀的心始终就不能真正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