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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玲很有一套让人在她面前放下戒心的本事,就连何凌山也难以抵挡,破例陪她走过长长一段小径,一直把她送到居住的院子外。分别前,何凌山好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决定告诉对方这个消息:“五小姐,这次联合阮令仪对付温家的人,就是我的舅舅盛敬渊。倘若你继续留在燕南,难免会与他有交集,要是你不想见他,我可以在这件事办完后就送你回云港。”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佩玲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愁绪的迷茫。她安静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何凌山都开始忐忑,以为是自己言辞太过笨拙,伤害了她。他正想道歉,却见佩玲把目光投向别处,声音很轻地说:“哄骗我的是他,做过亏心事的人也是他,就算要避,也该是他来避我,我怎么会怕见他?” 说完,她抬起手,拨弄了一下何凌山耳边的发丝:“别担心,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被一个男人吓得落荒而逃,说出去都教人笑话!” 佩玲步伐轻盈地走了,把他晾在昏黄的暮色里,一阵犹带阳光热度的风轻轻慢慢地拂来,途径他身边时,忽然从他耳畔带下一物,恰好落进何凌山的手心里。低头一看,原来是佩玲摘下的那朵茉莉,何凌山终于笑了一下,把那朵花揣进口袋。 许瀚成办事很利索,隔天就设法将佩玲秘密送出了珑园,护送她的人马刚刚离去,后脚便有一辆汽车驶近,停在大门外。何凌山正准备出门,撞见这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门房朝那汽车迎过去,与司机交谈几句,旋即从车上下来两人。走在前面那个穿短袖花衬衫,眉毛花白的胖子,正是金仲铨。 被迎进来的金仲铨很快就发现了他,当即大步往这边走来,唤了一声小少爷。 在议事厅那场针锋相对过后,金仲铨对他的态度稍有了一些缓和,虽然远远不到笑脸相向的程度,但言语之间至少不再夹枪带棒了。听何凌山问什么事,金仲铨很快比出几个手势,是让他进去细谈的意思。 他们一同进了会客室,今日太阳很大,金仲铨早就闷得衣领湿了一片,坐下后连话都顾不上说,只管用手帕揩拭满脸的汗珠子。何凌山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好半天过去,对方终于把自己收拾清爽,把手帕胡乱叠了叠,往衬衣口袋里一塞,说道:“码头上那起事故,到底是什么人捣的鬼?那位新上任的钟司令成天拿它做筏子,隔三岔五的派人来调查,闹得我们底下的人鸡犬不宁,再这样下去,我可忍不了了!照我说,不如趁着天气正热,往他家送些瓜果,叫他好好消一消暑。” 金仲铨刚拜入温老先生门下时,并不怎样受重用,干的全是脏活累活。可他凭着一身本事,无论是做前锋还是善后,都干得利落漂亮,从未失手,成功博得了当家的赏识。而今他也是座下门徒济济的大人物了,年轻时蛮横凶狠的作风却不曾改变,他所说的瓜果,并不是寻常的水果,而是行内人给炸弹起的一个雅称。何凌山清楚对方在说气话,便道:“我们一日不澄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上面那帮人就不会放过温家一日,光解决一个钟司令并没有用。不过托某个人的福,事情该怎样解决,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你且再忍耐他们几天吧。” “哦?哪个人?”金仲铨立即追问:“是三爷有什么示下么?” 何凌山道:“恕我不能告诉你,现在就透露那个人的身份,恐怕他就不愿意与我谈合作条件了。” 他的不坦诚让金仲铨颇为不快,好在对方忍耐住了,只板起脸道:“你是当家,什么话都是你说了才算,我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但我要再提醒一次,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生意再停下去,就算我不发表意见,温家门下养的那群人可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就像群狼崽子,追捕猎物厉害,造起反来咬自己人同样毫不留情,你千万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话虽不中听,但终究是出于好心,何凌山点点头,表示自己虚心接受他的教训。 或许是他的表态足够诚恳,金仲铨脸色缓和些许,随即点起一支烟,静静吞吐了一阵子。慢慢腾起的白雾阻隔了他的面孔,只听他的声音在烟气后响起:“小少爷,你来到燕南也有些时日了,这里的情势,你应当了解不少了罢。” 他一手捏着烟,一手搭在膝上,拇指拨弄着食指上一枚银戒指:“如今到处都在做烟土生意,不仅是平民百姓,甚至连衙门的人都有过参与。唯独燕南这样大一块地方,因着三爷的禁令,断绝了许多烟土贩子的门路。这帮人明面上不敢多话,暗地却用尽手段,试图让燕南换一位主人。对这帮鼠辈来说,再没有比当下更好的时机了——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他们受过三爷的教训,不敢招惹他,却未必不敢招惹你。” 一旦入了这一行,势必要把性命危机当作家常便饭,今日大富大贵,明日横尸街头是大多数人的归宿,因此何凌山并不意外,仅是问:“你这样说,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金仲铨哼笑一声:“你倒明知故问了,没有消息,我何必与你说废话。至于到底是谁有这副狗胆,我也在派人查探,倘若查到了,我自会收拾他们;倘若他们先一步找上你,就请你多加小心,尽量保全自己。” 说完,他撑着沙发起身,顺势重重在何凌山肩上拍了一掌:“温家要怎样度过这道难关,全看当家的作为。您这条命,眼下可金贵得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