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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凌山没有听明白:“他要讲义气,又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许瀚成一时失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方的问题牵涉到温家最混乱的那段时期,温老先生遇刺身亡,继而血亲反目,兄弟相残,温璧和杀害自己的大哥大嫂,又被回国的三哥亲手了结。这段书写出来都显得触目惊心的丑闻并不适合向他们的下一辈传述,他只能含糊地解释:“倘若没有三爷,今日当家作主的人就是温璧和了。” 起初何凌山并没有领悟他话里的前因后果,直至许瀚成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地挪一挪目光,显露出一点心虚,他才忽然记起一段往事,脸上慢慢透出惊讶来。 四年前在戏院里,温鸣玉对他道:“盛欢,我在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彼时何凌山沉浸在对心上人的满腔热忱里,急于证明自己,全然没有发现这句话里隐藏了怎样的血腥往事。温鸣玉不是冷心的人,否则他提起母亲时就不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对待咏棠也不会有那样多的包容与耐心,他连素未谋面、昭示他受过怎样的屈辱的盛欢都能施以援手,却杀死了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亲弟弟,那时候这对兄弟究竟如何分出的胜负,何凌山不敢再想下去。 如此就说得通了,看来他十六岁那年遭遇的绑架,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咏棠,而是温鸣玉。盛敬渊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拉拢他,这一切统统都是白枫酒店那场刺杀的铺垫。不过何凌山并不觉得盛敬渊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义气,单单听到璧和这两个字,都能让谈笑自若的敬渊立刻失控,那份过头的敏感与紧张让何凌山觉得十分熟悉——一牵扯上任何与温鸣玉有关的话题,他的反应与敬渊如出一辙。 不到爱他爱得连命都肯给出去的地步,是变不成那种模样的。 第九十七章 次日清晨,警厅的人便造访秋岳公馆,做派难得的强硬,不喝茶也不客套,一等到何凌山现身,立刻出示盖了章的搜查令,硬邦邦地“请”何凌山带领他们去港口的仓库走一趟,说是昨天在他们船上找到十几箱子的红土,为了办案,现在温家所有的货物都需要接受警局的检查。 这次来的巡长是个出了名的正派人,温家与警局打点关系时,送给对方的东西往往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退礼的人甚至连好脸色都欠奉。何凌山与巡长同坐一辆汽车赶往港口,途中两人除去公事公办的问答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车上随行的警员同时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温家消息灵通,在搜查令下达的数个小时之前,已有风声传到大干事耳朵里。看守仓库的帮众们早早把货物清理干净,巡长跟着何凌山把所有仓库搜查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巡长沉着脸,显然已经十分不愉快,在一间库房的门口对何凌山道:“阁下真是好本事,能驱使手下人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错处都找不出来。恐怕在我动身拜访贵地之前,阁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吧?” “若是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让诸位连杯茶都喝不上。”何凌山装作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答得一本正经:“不过没有关系,先生下回有空再来造访,我们会小心招待,绝不让你败兴。” 巡长嘴角一抖,似乎生生把一句不太好听的话咽了下去,片刻后才开口:“不必了,你我之间并无私交可言,若无公务,不需要往来。” 他仍有些不死心,指挥警员们在各个库房翻来覆去地折腾,何凌山并不阻止,抱着手臂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看。倒是他身旁的许叔和直吸气,不住道:“轻点、轻点,这些东西我们还得用来做生意,弄坏了你们赔吗?” 里面的警员们听得发笑,觉得温鸣玉大概真的病入膏肓,东山难再起了,否则哪容得了他们在温家的地盘横冲直撞。这位新来的理事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很好打发,大概他和他恩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张好看的脸吧,温家的龙头倒是代代出美人,以致他们的传闻有一大半都与风月相关。兼具铁腕与漂亮面孔的男人很难得,温家接连出现了好几位如此的人物,如今弄出一个瑕疵品来,并不足以为怪。 最终空手而归的巡长生硬地向何凌山道别,拒绝他发出的午餐邀请,甩上车门的动静让整座码头都震了一震。许叔和对他们的无礼很不满意,不冷不热地说道:“在他眼里,我们与罪犯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在监狱里,一个在监狱外罢了。” 老实人难得刻薄一回,何凌山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对码头上的伙计们吩咐:“这几天生意停了,把货物都放好,往后总有客人会再来这里造访。” 几名小干事互相看了看,终于鼓起勇气问:“是要停到什么时候呢?您看这些伙计们,每天可都要领工钱的,停工的日子一长,他们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许叔和没好气道:“说停工,又没说断他们的工钱,不做事还能白拿报酬,这等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怎么会睡不着觉?” 小干事们被他一呛,都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倒是许叔和仍抿紧嘴唇,脸上依稀带着些愁容。何凌山知道他在愁些什么,停业不是小事,温家势大,声势往往要靠人口做支撑,无数产业下都是一张张吃饭的嘴,供养他们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但想要恢复生意,就必须解决眼前这场风波,然而他们此时依旧对它一筹莫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