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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说不清是埋怨还是纵容,倒让人格外心酸。春桥不愿在弟弟面前丢脸,勉力把翻涌的情绪摁捺下去了,才道:“他说,你头一回求他办的事,他已经办好了,文件全部在这里。” 他的声音显然有些发哑,何凌山清楚此刻不宜引春桥继续说话,于是重重在对方肩上一拍,拿起纸袋独自走出门去。 即使不打开它,何凌山也知道纸袋里装的是什么。当初他向何宗奎提出这个请求时,何宗奎曾让他多等些时候,毕竟为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捏造前尘,建立全新的身份证明并不是件易事。在他重回燕南前,这样东西还没有准备齐全,想必在这一个月里,何宗奎为了办妥它花费了不少心思。 何凌山叹了口气,正想把袋中的文件取出来看看,忽见一人步履匆匆地从院门进来,扭头张望一番,找到他后立即唤道:“小少爷,您有信到了。” 那人正是许叔和,何凌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想他怎么突然担负起了送信这等小差事,只问:“什么信,从哪里来的?” 许叔和露出一个微笑,道:“是从燕南来的。” 听到燕南两个字,何凌山登时连答复都来不及,径自从对方手中夺过信来。好在许叔和是个识趣的人,也不多问,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明明再走几步就是书房,何凌山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待,在半路上就拆了信。写信的人显然十分用心,连信纸都特意挑选过,上面还沾着些隐约的香气。何凌山凑过去闻了闻,耳根霎时一热,这点香味是他熟悉的,与淡淡的墨水气味混在一起,竟多了点莫名的温存。 温鸣玉写的信不长,前面大半都是他在陈述近况,措词简练,没有半分亲昵暧昧的意思。何凌山倒是很爱看对方说起这些,细细读完后,才见末尾写道:夜半涉足园中,见月色澄明,更胜秋夕。而今与君身隔两地,唯有一轮婵娟可共,可惜月不解人意,夜减清辉,不知来月此时,君归期定否? 这个人在情爱之事上果然含蓄得很,怎么都不肯把心思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何凌山看得无奈又好笑,拿着信回到书房,取出一张信纸,起头一句,便不加掩饰地写道:“我想你了,事已办妥,马上就回来。” 第八十三章 何宗奎的病况逐渐稳定下来,人虽仍是懵懵懂懂的说不好话,但也不再恶化。知道义父没有了生命危险后,何凌山便把归期定在了下个星期,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近来他遇事也十分顺利。靖帮中虽有些管事不愿他离开,不过知道要接任的人是春桥后,也就服从了。从此何凌山就可以借着打理温家与靖帮生意往来的由头,正式长居在燕南。说来也好笑,当初何凌山独自远走三年,那三年尽管难熬,却也坚持下来了。可眼下他不过离开燕南数个月,就对远在那一方的那个人牵肠挂肚,连多留半天都撑不住。 何家兄妹们知晓他要走的消息,纷纷提议要设宴为他践行。他们倒考虑得很周全,知道何凌山不是爱热闹的人,只把酒宴办在公馆里,连宾客都没有邀请外人。春桥借着这个机会,把青蓉也带到了众人面前,想让两个meimei与她亲近一些。 这一天何家人几乎都聚齐了,唯独一人没有到场。那人是何二太太,早在五天前,她闷声不吭地闹了一桩大事,倒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何二太太自从白鹭寺回来之后,作风就比从前收敛许多,连外出都减少了,镇日躲在房间里消磨时间。杏蒙原以为她经不住吓,往后肯老老实实收下心来,岂知何二太太闭门不出,其实是另有谋划。她将自己的私产首饰收拾一空,使了法子联系上自己的情人,第二天下午就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要上医院去看病,实则竟带着情夫,两人一起乘火车私奔了。 何二太太临走前给了院子里的老妈子不少好处,只说自己在何家待得不痛快,要回娘家住几日,让她们不要向何家兄妹提起。恰逢何家近日多事,竟真被她躲过一遭,等到杏蒙发现她逃遁时,事情已过去两天有余。 春桥亦没有想到,自己正式上任当家人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抓捕与人私奔的后母。何二太太谋划得再精细,但毕竟是个平凡妇女,如何都不能瞒过靖帮的耳目。没有多久,春桥派出去的人已送回消息。说是在沪清一座小镇的旅馆里堵着了这两人,又问春桥要怎样处置。当时何凌山看春桥脸色阴沉,就知他心里一定上火得很。春桥虽不喜欢这个后妈,但她背叛病重的丈夫,和另一个男人发展私情,简直是把何宗奎的颜面踩进了泥里。春桥把父亲看得很重,见她这样欺辱何宗奎,要了她的命都有可能。 不过何凌山没想到,春桥不仅没有要何二太太的命,还放他们二人远走高飞了。春桥和他说起这事时,看何凌山的神色,当即道:“你这个人,心要比我硬许多,若是让你来处置,这两人兴许就活不到明天了。” 何凌山不置可否,只说:“我当然按规矩办事。” 春桥想起躺在床上的老父,把脸上的玩笑神色一收,说道:“起先听到她做出这样的事,我的确有了杀心。不过我放过她,远不是想饶过她的意思。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让人收走了他们所有的财物,既然这两人要做同命鸳鸯,不妨也教他们尝尝贫贱夫妻的滋味。要是以后父亲想起了她,我自然会想父亲交代,依他的脾气,大概不会反对我这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