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267节
…… 两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瑾瑜回到办公室,也不午睡,就坐在那儿盯着手表看,看指针一格格往前走,其他人各自喝水吃零食打哈欠,好像没人注意他。 两点十分,林瑾瑜把目光从手表上移开,站起身,走到走廊上,两点十五,张信礼手上搭着外套,挂着汗出现在楼道口。 林瑾瑜看见他,一言不发,手里拿着饭盒,转身往更楼上走。办公室是不让吃热食的,因为有味道会打扰其他人,张信礼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推开虚掩的铁门,上了天台。 “快吃,”林瑾瑜把盖开了,饭放到天台边缘宽大的方形混凝土护墙上,道:“只有十五分钟了。” 张信礼掀起衣服下摆擦了下流到眼睛里的汗,过去接了筷子,二话不说开始吃。 “今天送了几单?” 张信礼回了个数字:“六。” 六单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块钱,林瑾瑜道:“辛苦,不过假如太少就算了吧,还不如休息。” 现在天还凉快,再过一个月,等天气渐渐热起来,为个五十块大中午顶着烈日跑两三个小时不值得。 “因为不熟悉,”张信礼三口两口,风卷残云,五分钟就把饭吃完了:“熟了以后会多。” “?”林瑾瑜以为他是不愿意放弃,在安慰自己,说:“不是有导航,太累就真的算了,也不差个五十。” 张信礼没说话,只把饭盒盖盖好,摇了摇头。 钱哪有好赚的,尽管诱人的新闻铺天盖地,可只有真体验了才知道这行的艰辛在哪里,上海有无数曲折的老弄堂以及无精准定位的犄角旮旯,更有地址填不清楚,要求还多的单主,刚开始送的不熟悉路,跟他一起的几个新人甚至有被罚成倒赔钱的。 林瑾瑜不大明白,只知道挺辛苦。 “给我吧,我待会儿去洗,”他看着张信礼很有男人味的侧脸,从他手里接过饭盒,扔了包纸巾给他:“办公室开了空调,擦干再进去。” 不然容易感冒。 “我不在,中午干什么了?”张信礼拆开纸巾,边擦自己脖颈跟下颌边问他:“看书复习?” “是啊。”实际上林瑾瑜吃完饭只是盯着手表发了一两个小时的呆。 “白天多看,晚上就可以早睡了,”四周没垃圾桶,张信礼把用过的脏纸捏在手里,想着回去再扔:“今晚早点睡?” 林瑾瑜答道:“嗯。” 实际上他的整个晚上全耗在夜宵店油腻的洗碗池和洗洁精泡沫里了,压根没时间看书。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天台通风,林瑾瑜手曲着,半趴在防护墙上,感受微风拂过面庞时的触感。 高楼与高楼间露出湛蓝的天空一角,春天的阳光是那样耀眼,医生曾叮嘱他要多晒太阳多运动,于是林瑾瑜在心里对自己说:晒晒太阳吧,这样心情也能跟着明媚一点。 ……但好像不是这样的,再暖的光照在身上也还是驱不散寒冷,阳光、天空、花朵、热闹,都属于别人,他觉得自己是灰色的。 但林瑾瑜仍微微仰着头,露出副宁静、祥和的表情。 张信礼伸手揽住他肩膀,和他一起晒着太阳,道:“心情很好?” 林瑾瑜说:“嗯,很好。” “那就行,”张信礼道:“多往好的方向想,或者多想些开心的事,嗯?” 林瑾瑜以前以为抑郁症纯属想得太多,人太玻璃心,太林黛玉才会嚎啕大哭要死要活,想开点不就没事了,可等到自己真的陷入这个灰色的怪圈里,他才明白,正如有些话言不由衷,有些事也真的身不由己。 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好的方向,中彩票?”林瑾瑜开玩笑道:“你可以买张试试。” 至于“开心的事”……他认真回想了一下,历数自己拥有的所有记忆,林瑾瑜发觉自己所能想起的、最开心的时光其实就是那年在凉山过暑假的时候,尚未懂暗恋,无畏世俗与家庭,年少不知心动,但爱已悄然萌芽。 还有重逢时,张信礼在篝火边吻他的那一天。 那些开心为什么无法留住呢? 阳光太过刺眼,林瑾瑜眯起眼睛,张信礼总不大会说话,此时也不知如何接他的笑话,他只是搭着林瑾瑜的肩膀,和他贴着,并排站在一起。 “我把几双不穿的鞋挂网上了,”林瑾瑜看着远处,张信礼看着他:“等到账转给你交房租。” “?”张信礼惊讶道:“你卖东西做什么?” 林瑾瑜从鞋到手机,再到滑板、衣服、包、电脑等各种电子产品就没买过二手的,他也从没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换新过,因为压根没必要,此前他连咸鱼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蜈蚣,只有一双脚,要那么多鞋干什么,”林瑾瑜语气十分随意:“不如卖了交房租。” “你不是喜欢挑着穿么。”张信礼知道他挺喜欢球鞋的,那些鞋全是林瑾瑜自己自己一双双收集来的,一水名牌货,基本是在实体专卖店买的,百分百保真,有白有黑有红有黄,每双配不同的穿搭。 林瑾瑜一只脚晃着,说:“有得挑就挑……没得挑就不挑了。” 除了这些他还能做什么呢,最近林瑾瑜开始有那么点恨自己,他读着比张信礼更好的学校,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着上海户口……可好像没什么用,反而惹了挺多麻烦。 他是个没用的人。 以前他从未这样觉得过,他明明独一无二、意气风发,从不畏惧,也从不自卑。 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林瑾瑜偏过头,看见张信礼搭着他肩膀的手往前移了移,指尖抚过他的侧脸。 “以后再给你买回来。” 以后,以后,林瑾瑜很想知道那是多久的以后,他虔诚祈求能有人告诉他。 “行了,别煽情了,”他现在体会不到被许诺的喜悦,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调侃些别的转移话题:“以后光买鞋哪够,我可记得某些人答应过,要送我一辆法拉利。” “没有‘某些’。”张信礼凑近了,喊他看自己。 “?”林瑾瑜转头看他,刚想说别赖账,张信礼已按着他肩,侧过脸,在正午炽烈的阳光里贴上他的嘴唇。 “是‘某个’。” ……无论已体验过多少次,接吻的感觉也总是奇妙的,在忙碌的生存中,似乎连拥抱跟亲吻也成了某种奢侈品,林瑾瑜没有动,也没闭眼,他伸手轻轻贴上张信礼的后腰,看他垂下的眼睑与日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张信礼吻他的时候表情总是很认真,认真且专心,从无半点轻佻浪荡。 真柔软,柔软且温暖……林瑾瑜想:太阳做不到的事,好像一个吻可以做到。 通往天台的楼梯口,那扇铁门半开着,大概是他们上来的时候忘了掩回去——张信礼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应该是关了的,好像又没有。 第298章 第298章 评优名单 一切好像如常,一直到了4月1日前,月底最后一天。 这几天下班,林瑾瑜发现门口居然没有堵他的人,连带着电话sao扰的频率也下降了,这让他有些意外,难道是他俩绝不屈服的精神终于让那帮坏逼知难而退了?他希望是这样,但又觉得应该没这么容易。 如果一直不还钱,那些人真的会一直坚持下去吗?办公室里所有人井然有序做着自己的事,林瑾瑜正襟危坐在桌前,于他人眼里好像在认真工作着,实际上,他确实努力盯着面前文档上密密麻麻的字,却还是没法集中精神,反而无法自控地一遍又一遍担忧着各种各样的事:那些要钱的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们还在一天,他就得偷偷摸摸、担惊受怕一天,跟有把剑24小时悬在头顶似的,吃不好睡不着。 诗涵刚跟他说这伙人轻易不会动粗,但很少有人能熬过去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能吧,不动粗那还怕啥,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正在他忧虑时—— “林瑾瑜,你那边弄完没,我等下正好去行政办公室,顺便帮你拿过去,省得跑两趟,”那边周辉起身,摧道:“张信礼那份弄完没?” 他絮絮叨叨说完,林瑾瑜没反应。 “林瑾瑜?”周辉纳闷,又喊了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林瑾瑜猛一回头,如梦初醒般道:“啊?你说什么?” “我说……”周辉重复了遍,然后问:“你怎么了,跟喝了迟钝剂一样。” “没怎么啊,”林瑾瑜在乌七八糟的桌面间扒拉了几下,找出份完全没动过的表来:“……”他道:“我……还没写完,你先去吧,一会儿我自己拿过去。” “你居然没动?”周辉吃惊了:“以前不都前几个往上交的么。” “……没来得及,”林瑾瑜道:“你自己去吧。” 不是一上午都在这儿吗,也没别的活儿啊,周辉十分纳闷,摸着脑袋走人了。 林瑾瑜有点烦,看见白纸上的字就觉得了无生趣,他知道手头上的工作得做完,但就是什么都不想写,什么也不想干。 一直到中午,他才终于感觉好一点了,能稍微提起点劲头,于是在照旧把食堂饭菜带出来准备给张信礼吃后,自主加了个班,利用午休把上午的工作做完了,想着待会儿下午交一样的,谁知还没到下午上班,午休时分,大约中午两点时,周辉从行政办公室回来,对他道:“领导喊你去一趟。” “?”林瑾瑜实习的岗位跟行政那边完全没关系,无缘无故的,这可稀奇了,他问道:“找我干什么?” “具体不知道,”周辉道:“不过……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矮子从办公室出来。” 这挺常见的,小个子那人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和领导搞好关系,他在办公室找话题聊天很正常,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关系,不过周辉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嘴:“他好像是在跟主任他们聊天,我没听见太多,就听他编排你性格不好,都是同事,你见了他从来不打招呼……语气听起来挺像开玩笑的,但是吧……你懂的,没差。” 奇了他娘的怪了,林瑾瑜心想:你跟我打过招呼吗?我凭什么跟你打招呼?还当着领导的面说,无语。 周辉道:“我去之前他应该就待了挺久的了,可能还聊了别的,我不知道,总之我进去把表一交,主任就让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喊你去一趟了,你得赶紧去。” “……”林瑾瑜烦死了,行政楼离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本来工作就没做完,还整这出,他道:“行,辛苦你了。” 周辉走了,林瑾瑜把饭盒放张信礼位置上,留了纸条让他自己赶紧吃,起身往领导办公室走。 今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他上上下下了n道楼梯后敲响了办公室气派的实木门。 “进来。” 林瑾瑜推门进去,只见办公室里连主任在内一共三个领导,两男一女,正喝着茶聊着天。 他一进去,三个人都看他,两个男领导站起身来,对主任道:“好,那我们就先走了,负责实习也不容易,辛苦。” “应该的,都辛苦,”主任送他们:“慢走。” 林瑾瑜往旁边站了站,问了好,离去的两人贴着另一边,好像生怕碰着似的,朝他微一颔首。 “主任,找我有事?”林瑾瑜没察觉,他走上前,在十分厚重的办公桌边站定。 “哦,小林来了,动作还蛮快,”主任端茶喝了口:“算不上什么大事,就跟你打声招呼,咱们单位最近有些规定上的变动。” “?”林瑾瑜心说:规定变动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又不负责这块,我师父也不负责。 他没说话,静默站着,等主任的下文。 “你知道,实习工作我是总负责人,之前为了激励大家认真工作,也为了表达对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工作成果的肯定,我们前不久开了第一次小会,评选出了一批优秀实习生……当然,大家无疑都是优秀的,只是可能机缘巧合,一部分人得到了更多表现机会……现在主要……单位领导出于长远考虑,决定把这个评选的标准啊,稍稍做一些变更。” 主任说得隐晦,林瑾瑜却觉出味儿来了:“……什么意思,”他道:“您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主任把眼镜取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道:“是这样,单位最新规定要求阶段评优名单人数不得超过总人数的10%,最终评优名单人数不得超过总人数5%。” 他们这期总实习人数大概36人,林瑾瑜心算了一下,再结合上次开会的内容,立刻明白了:“意思是多了个人?”他道:“要踢出去一个,对吧。” “不不不,怎么能说踢出去,”主任说:“其实我也为难,做这个决定真的很艰难,大家都很优秀。” 不知道她是真情实感还是在说客套话,一级压一级,新规定到底怎么出来的,是谁因为什么而随口授意的,被评优的人没机会知道。 “……”林瑾瑜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优秀实习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没了,他也不至于哭天抢地,可要说完全不在意,立刻满面笑容表示无事,“从容大度”地接受这个狗屁规定那也真是……脑瘫,但他又不能反对什么,别说一个临时实习生,就算是一正式员工也没立场对领导的评优决定指手画脚。 属实无语,无话可说。 主任看他沉默,道:“小林,我知道比较突然,你很难接受,没关系,下次还可以争取。” 林瑾瑜抬眼看向主任,道:“没有,”他面无表情,说:“我能问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