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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杀猪佬! 第45节

    第72章 四海尘烟起(二)

    谢秋石呆呆瞧着一身红衣的仙君,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殿前青石地上已唰唰跪了一片武陵弟子。

    谢掌门眼皮一跳,嗔怪道:“突然冒出来把大伙吓一跳,好好的兴致都被你搅了。”

    武陵众弟子听他这般语气,都不禁冷汗涔涔,没一个敢抬眼去瞧那仙人。

    燕赤城本人倒是并不在意,目光淡淡从岑蹊河等几人头顶扫过:“怎么这么热闹?”

    岑蹊河忙抬头道:“回仙君,谢掌门脱险归来,又应付了五大门派的刁难,大家紧绷了好些天也想放松一下,正巧谢掌门的继任礼还没全,便想趁今夜做个全套。”

    燕赤城没再多问,颔了颔首,转头看向谢秋石:“晚点回小镜湖来。”

    谢秋石抬头看着他,闷闷地“啊”了声。

    燕赤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沿着冠上丝绦捻下一片落花,随手拂开,温声道:“有段时间没回家了吧。”

    谢掌门听到“家”字,愣了愣,继而也笑起来,笑容间少了几分挤眉弄眼,多了几分顺和温存,手上却是用力摆了摆:“得了,你先去吧,还得有一会呢,不用等我。”

    仙君大约也是不想多打扰他们,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他走得轻松,武陵众弟子却是许久没反应过来,唯有岑伏两峰主一脸无奈地看着谢秋石,余黛岚则面带惊愕:“谢姑……谢掌门,你未来夫君来接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回去?”

    谢秋石捂着耳朵走到桌前坐了,夺过酒盏咕嘟嘟灌了几口,道:“来!干,干,接着干!都愣着干什么?”

    他又喝了几杯,几个小弟子才彼此搀扶着站起来,颤颤巍巍道:“仙,仙仙君怎么来了?莫不是也听到了谢掌门在界碑上的胡话……呜呜……”

    “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仙君显圣……”

    “我也是,怪怪怪怪怪唬唬唬人人人……”

    “我们,我们武陵,不会要完蛋了吧?”

    “瞧这一个个的,胡说八道些什么?”谢秋石实在听不下去,干笑两声,夹了一块猪蹄往嘴边送,“燕赤城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怎么说得好像他三头六臂一百零八眼一样。”

    “若只是三头六臂,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可怕呢。”一个小弟子斗胆道,“总觉得在仙君跟前,那天雷随时就要往我身上招呼似的。”

    “臭小子想得倒是挺美。”伏清丰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笑道,“就你这样的,这辈子也不一定有福气见着一次天雷。”

    小弟子“呜”了一声,又扭头看向谢秋石:“现在想来,白日里,谢掌门竟敢当着五大门派的面胡扯说要和仙君结亲,要换了我,要换了我……”

    谢秋石故意一板脸色:“换了你什么?”

    余黛岚当即应和道:“祝向飞,掌门夫,不可欺。”

    祝向飞连忙称是,倒是谢秋石整张脸拉下来,扬起折扇就往身旁岑蹊河头顶抽了一扇:“怎么读的圣贤书?怎么教的师弟说话?”

    岑蹊河“诶哟”一声,忍痛后退了半步:“这可不能赖我,黛岚他自己的名字才刚学会不久呢。”

    余黛岚顿时涨红了脸:“师兄,怎么好在人姑娘家面前拆我的台?”

    谢秋石:“……”

    岑伏二人鲜少见他吃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旁围着的弟子也笑起来,因燕仙君引起的滞涩气氛一扫而空。

    众人笑了一阵,话锋便落到了余黛岚身上。

    “我和岑师兄都识字读书,他喜欢舞文弄墨,我喜欢yin词艳曲。”伏清丰斜提着酒盏,懒懒倚着椅背,扬了扬嘴唇,“刚入门那几年,我们彼此看不惯,每日你绵里藏针,我阴阳怪气,后来师尊实在看不下去,下了趟凡,捡回了一个土猴王。”

    余黛岚拍案而起:“伏清丰,你再敢提那个诨号试试?”

    一旁陆雪杉也搁了玉箫,笑道:“余师叔入门之时,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据说在西北一处山荡里占山为王,黑得像个泥鳅似的……”

    谢秋石打量着余黛岚白皙泛红的脸,讶然:“这可看不出来!”

    “土猴王来了桃源津,也是上蹿下跳,没一刻安静得下来。”岑蹊河折扇点了点桌面,摇头道,“师尊后来烦得慌,便把他锁在藏书阁里,让他念书——他大字不识几个,哪儿能念什么书?倒是把剑法心经的图谱都看了遍,再出来时,竟已脱胎换骨,皮肤白了不说,整个人抱着那剑谱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不过数年,便成了鼎鼎有名的剑痴。”

    余黛岚讪讪摸了摸后脑,瞧了眼谢秋石,又飞快移开视线,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岑师兄从此之后也就不吵架了。”伏清丰拍了拍余黛岚的肩膀,“毕竟有了可以一起捉弄的玩伴,同仇敌忾,化敌为友。”

    余黛岚这一听那还得了,正准备发怒,忽觉一阵软香贴上来,整个人顿时僵直了背脊,微张着嘴,双目迷瞪。

    谢秋石笑吟吟凑到他身前,前胸贴着他侧肩,脑袋凑到他面前,捏尖了嗓子软声道:“这么说来,余哥儿是从没见过姑娘家么?怎么这般拘谨?”

    说着他轻轻往余峰主颈间吹了口气。

    余黛岚惨叫一声,只觉自己靠在姑娘胸脯上,鼻端细发扰扰,颈前香风阵阵,当即两眼翻白,险些昏过去,直到谢秋石慢条斯理离了他,回了座位,才徐徐回过神来。

    “谢谢谢谢掌门……”

    “我是谢掌门,勿是‘谢谢谢谢掌门’来塞的。”谢秋石仿着水娘的调调说了两句南调。

    余黛岚咯嘣了两下牙,接过伏清丰递来的酒,猛喝几口,又拿过酒壶,兜头往嘴里洒了一壶,才道:“谢,谢掌门,恕我直言,我听闻,不,我看见话本里说,女,女子时常裹胸,对身子不太好……”

    席间哄堂大笑,倒是谢掌门游刃有余的笑容僵在嘴角。

    余黛岚闷头喝酒,喝完又忍不住去看谢秋石的胸部,这回轮到谢掌门哀叫一声,掉头就跑。

    几人追追打打许久,吃喝几轮,地上东倒西歪醉了一片,只有几个峰主修为深厚,脸色仍然没有多少变化。

    除了余黛岚。

    余黛岚仍沉静在“掌门是女人做的”和“自己曾对掌门无礼”这两重噩耗之中,趴在桌上,半张着嘴咕哝个不停。

    岑蹊河摸了摸下巴,朝伏清丰看了眼,师兄弟两人一道站起来,朝余黛岚走去。

    只见岑峰主捉住余黛岚两边脸颊分别向外拉,伏清丰抄起长嘴酒壶,配合默契,一起一落,不过数息就又往他们共同的师弟腹中硬灌了烈酒数坛,直把半梦半醒的余峰主灌得人事不知。

    谢秋石:“……”

    谢秋石:“我明白你们是怎么化敌为友的了。”

    夜风习习,朗月清辉,岑蹊河莞尔一笑,未做应答,只转头看了看满地宿醉的弟子,神色温和如水。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大家清修已久,许多年没有接触这些凡俗之物,想不到还是不能免俗,甘愿于耽乐其间。”

    伏清丰摇了摇扇:“人活一世,说不准明日就死,今朝有酒今朝醉,接下来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谢秋石“诶哟”一声,笑道:“你们这群克己守礼的仙人,怎么也说起这种话了。”

    “许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伏清丰转了转酒杯,“岑师兄。”

    岑蹊河点了点头:“谢掌门,请随我来。”

    说着,他率先走向金乌正殿,双手握着两边铜环,徐徐将两扇朱门推开。

    “吱呀——”

    隐隐的香火味从正殿中传出,谢秋石面色也微微端正了些,岑蹊河推开门便往一旁退了两步,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谢掌门点了点头,举步跨入门中,霎时间,金乌殿中一百零八根白烛齐齐点燃,烛火熠熠,映亮了高台上供奉的百十来座牌位。

    牌位均是千年灵松之木所制,漆为朱红,上镌武陵历代掌门姓名,字迹多样,写法各不相同。

    高台最前面供着一块未及题字的灵牌,谢秋石却越过了它,拿起左后方另一块样式相类的牌位,只见上边用朱砂题了十数个大字:“武陵一百一十二任掌门归真子余素清之位”。

    谢秋石盯着那清隽的字迹,安静地看了许久,道:“这是薛灵镜的字。”

    “每位掌门的灵牌,都由继任之人题写。”岑蹊河沉声道,“这便是继任礼最后一礼所要做的事情。”

    说着,他与伏清丰二人共同奉上一只长匣,揭开匣盖,里边搁着一支毛笔,一碟金漆,一碟朱砂。

    伏清丰道:“这金漆朱砂……”

    “我知道。”谢秋石扫了一眼眼前密布的牌位,淡淡道,“金的是成仙的,红的是身陨的。”

    他没有犹豫,便用墨笔饱蘸了朱砂墨,龙飞凤舞,大开大合地在碑上落下“武陵薛灵镜之位”七个字眼,写罢轻飘飘丢了笔,拈一柱清香,不轻不重地插在牌前香炉之中。

    岑伏二人对视一眼,又静立片刻,才将东西缓缓收起来,在蒲团上跪下身,郑重谦恭地行了大礼。

    谢秋石没有下拜,只侧身看着他们,待二人站起身来才道:“两碟墨都端给我,是因为还在心怀侥幸么?”

    二人没有说话。

    谢掌门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你们灌醉了余黛岚,是不想让他看到吧——还瞒着他,是不是?”

    岑蹊河这才点了点头:“黛岚是个直肠子,一心只知道练剑,脑子拐不过弯来,我怕他会做什么傻事。”

    “是么?”谢秋石笑叹,“说不定倒是反过来,他心无旁骛,偏偏更能看得透生离死别……”

    “我觉得还是不行。”伏清丰喉头滚了滚,有些干渴地舔了舔嘴唇。

    “听你们的。”谢掌门挥了挥手,“武陵到底还是你们的武陵。”

    岑伏二人沉默不语。

    三人缓缓走出了金乌殿,岑蹊河叫来洒扫弟子照料院中横陈的几十个醉鬼。

    他们沿着一百零八个台阶徐徐往坡下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谢秋石抬脸吹着凉风,目光飘飘,许久才又落回近处:“你们两个,我不在这段日子里,休整得倒还不错。”

    伏清丰苦笑一声:“若是一蹶不振,如何对得起师尊……”

    “山雨将来。”岑蹊河低声道,“不是自惭自咎的时候。”

    “为何要自惭自咎?”谢秋石轻笑,“他找到了自己的道,在我背上含笑而终,褪开枷锁,一往而前……纵使血rou不在人世,魂灵入了轮回,何尝也不是一种驾鹤登仙、逍遥自在?”

    岑蹊河哑然,倒是伏清丰,只愣片刻便哂道:“你说得好听罢了,那日是谁躲在石头背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秋石一呆,反应过来后忙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摆手道:“你说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呢?”岑蹊河笑着打断了谢掌门的话,“马上要去赴那小镜湖之约,要不要我替你把床下那几箱子凤冠霞披找出来?”

    谢秋石“呸”了他一口,刚想开骂,伏清丰便乐呵呵接道:“可不是么!谢掌门早上一通胡言乱语,全天下能有几人当真尚不可知,小镜湖那位怕不是听进耳朵里去了……诶哟!!”

    谢秋石双腮粉红,一脚踩在伏峰主肩上,抄起折扇就要抽他屁股,伏清丰大失颜面,顿时上窜下跳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仓促急切的声音从坡下传来,打断了他们的打闹。

    “岑峰主!岑峰主!!”

    “岑峰主——”

    谢掌门收了手,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谢掌门!”只见那弟子披着一身脏污不堪的外袍,袖口领口斑痕点点,似是被什么牲畜抓挠过一般,一片破败狼藉,血迹点点。

    他看到三人,便如见了救星般冲上前来,伏倒在地,高声哭道:“谢掌门,岑峰主,伏峰主,大事不好了!!”

    “东陵……东陵出事了!东陵天下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