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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做梦 第2节

    败絮似的云攒着几声闷缓的雷。

    杜窈梦里醒来,身上被人盖了张灰色的毛毯,手边一盒还烫的粥。

    回到上京半月。

    没有想象里的难捱。孟砚白给挂了一个设计总监的职位,空降,手里领三个小组。每天忙得吃饭时间也没有,更没有时间去感怀过去不好的事。

    直起身,把桌上被压皱的图稿纸捋平。看几眼,还是不满意,摞一叠收进文件袋里。

    背后的毯子顺着动作往左边滑下去。

    杜窈反手想去揪住,慢一步,有人先给提起来,罩回肩膀上。

    杜窈转头。

    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孟砚白笑:“可算来了。今天来取文件,刚一推门就看见有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差点以为公司多压迫员工,过劳死了。”

    杜窈挥挥手:“晦气,我也差不多了。”

    孟砚白绕到桌边,把文件袋里的图稿取出来翻两下:“这不是也挺好的。”

    杜窈瘪嘴:“总觉得差点什么。”

    孟砚白笑了笑:“你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

    杜窈:“艺术家是有追求的。”

    孟砚白眉头跳了下:“得,艺术家。成天憋在办公室里也不是办法,今晚要不要出去接受点艺术熏陶?”

    -

    车窗浓起重雾。

    杜窈拿指节蹭掉一小片,百般聊赖地往外,只能瞧见浓荫匝地,怪石嶙峋,在山路里不知道拐了几圈。

    杜窈问:“这就是你说的艺术熏陶?”

    “还没到,”孟砚白笑,“有点耐心。”

    杜窈小口打个哈欠:“到底是什么荒郊野岭——有这时间我已经去补觉了。”

    孟砚白:“上午回家没有歇会?”

    杜窈摇头:“去跟模特公司接洽了。”

    孟砚白似想到什么:“你最近在找人?”

    杜窈略愣:“……对。机场碰见,或许是模特博主一类的。和我们最近推出的子品牌风格契合,如果可能,最好是请他来拍。”

    孟砚白若有所思地点头。

    杜窈却有些心虚地把头转开——她目的并没有这样公事公办的单纯。

    私心,是想见他一面。

    便找了快半个月。这样对一位陌生男人的执著,连杜窈也不清楚从何而来。

    低头,塞上蓝牙耳机。

    挑一首歌,屏幕上却弹出微博的推送。往常杜窈是不会去看的——但标题还是叫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是一位情感博主发起的话题:你和前男友最匪夷所思的相遇情景是什么样的?

    下面最高赞的回答:

    不是我的故事。

    是我姐妹下课回宿舍的路上,碰见一位帅哥,疯狂求我去帮忙要联系方式。

    我:这是你上周刚分的前男友啊。

    这条被笑了快上千评论。

    有人回复:口味还挺专一,不错。

    杜窈也笑,要点赞。

    便收到朋友江柔的消息:小窈,你要找这个人?

    切回聊天页面。

    这话前一段是杜窈细致的描述,从手指的戒指款式到苦艾的香水。

    杜窈回复:对。

    江柔是演员,人脉广。或许能找见。

    对面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很久,江柔才发出一条短短的话:可是,这个人,似乎可能大概也许是你的前男友。

    杜窈笑容凝固。

    切回微博,把刚刚的点赞取消了。

    -

    挣扎片刻。

    不死心地再问:为什么?

    江柔:程哥出差回来和你回国同一天,航班时间也差不多。

    杜窈:……谢谢你。

    江柔给她回了一张被揪起领子嘤嘤的兔子,表情很欠。

    她说:你口味还是这么专一。

    杜窈差点把手机砸腿上。

    心情抑郁,索性熄屏,闭眼不看了。

    铅灰夜色,上京南郊的桐山顶灯火通明,氤氲一层薄薄的霜雾。

    车身速度缓下去。

    杜窈睁开眼睛,便见一幢构建浑然天成的玻璃屋。

    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笔。

    近千平占地,坐落桐山半腰,鬼斧神工的技巧,叫这座三层的展馆跟山木石草融作一体。

    杜窈没见过这样的,近距离看又着实壮观惊艳,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

    嘴里问:“展馆怎么建在这里?”

    孟砚白:“有钱烧得吧。”

    见她还要往外望,伸手把她拉回来。

    “好好坐着。”

    “喔。”

    杜窈退回车里,伸手整理裙褶。

    她身上件绉纱一字领礼服短裙,露出后背半截蝴蝶骨。白皙的肌肤在路灯明明灭灭下,像笼着昏黄的纱,空荡荡的。

    孟砚白目光触到,略诧:“纹身呢?”

    他记得这里原有一个月食的纹身,独特又少见。

    杜窈说:“洗掉了。”

    孟砚白只能借看右视镜的空隙,觑见她小半张脸,没什么表情。

    便笑:“之前不是还很宝贝这个么?”

    山里风大,杜窈的头发被胡乱吹散。好一会,声音也跟着裹进,模模糊糊。

    “不喜欢了。”她说。

    -

    再转个弯抵达。

    一经停门口,就有门童引他们下车,推开厚重的漆油木门,显出内里极简的装潢。

    黑与白,铺天盖地。

    不多余一件家具,只有展出的一列后现代主义的画挂在墙上。

    里头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不算很多,有托举木盘的侍应生穿梭其中。

    不像展览,更像宴会开前。

    杜窈还未来得及确认,孟砚白便被一位侍应生叫走。步履匆匆,杜窈只好朝他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没有关系。

    从左往右,看画。

    介绍附得字小,杜窈轻微近视,便凑近了看。没注意拐角有人,当即撞个满怀。

    “哎!”

    杜窈脚崴一下,疼得吸气。

    见对面姑娘手里的盒子掉到地上,摔出一条挂玻璃珠的项链。

    怔一下。

    再仔细看,细银绳子穿过流沙的珠子。灯光一晃,玻璃珠上一道月牙似的刻痕。

    这是——

    杜窈下意识想去拣这条项链。

    手伸过去,便被人重重地打开:“你干什么?”

    对面的姑娘横眉立目地注视她。

    见杜窈仰起脸,视线空中一碰。倏地,神色有点迟疑:“你……”

    “你好,我是正时的设计师。”杜窈收回空荡的掌心,露出一个没什么意味的笑,“可以问一下,这根项链在哪里买的么?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