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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虽然很想将他一脚踹开,却还是勉强忍住了。 “卿有何罪?” 身后的周大才子淡淡道:“皇上旨意仓促,掌狱大人还来不及将狱道两边的犯人清理干净,这才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金凤恍然。她转过身去,只见周大才子鬓边微乱,容颜憔悴,身处这大狱之中却仍和她初见时一样,如一幅白绢。 她深吸了一口气:“关押吕犯的牢房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掌狱使几乎整个人趴在地上。 金凤跺脚:“那你还不快站起来!” 掌狱使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爬起来,摸出钥匙,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往前跑去。 金凤有些不忍看地收回眼光,转脸对周大才子道:“周老师,在旁人看来,本宫是不是也是这样笨重?” 周大才子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终于兴起一丝波澜。 “娘娘……” 金凤嘿嘿笑了一下,挪步向前。 掌狱使哆哆嗦嗦地打开门锁,牢内穿着赭红囚衣的吕大尚书因门锁的咣当声睁了睁眼,又缓缓闭上了。 “吕……吕大人,皇后娘娘驾到,还不速速下跪迎驾?”掌狱使呵斥。 吕大尚书披头散地盘膝坐在土床上,一字一顿地道:“吕同良只知有皇上,不知有皇后。” “大胆!”掌狱使又惊又怒,捋了袖子便要亲自去将吕同良揪下来。 金凤皱眉,正要阻止掌狱使,却见周大才子如一块上好的玉雕一般,呆立在牢门口,一双眼痴痴地凝在吕大尚书身上,摆出一副要撑上千年万年的架势。 金凤回过头来,掌狱使大人仍在捋他的袖子,似乎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吕大尚书拎下来。金凤道:“掌狱大人,你可以下去了。” “呃?”掌狱使的袖子卡在松弛的上臂上,无论如何扒不下来,“那个……娘娘,万一犯人……” “不会的。”金凤向他笑了一笑。 掌狱使似乎心安了一些,便又担忧地看了吕大尚书一眼,转身离去。 小人物对于有傲骨的人,总是尊敬的。金凤不是傻子,掌狱使对吕大尚书的敬意,她看得出。 就因为她是刘歇的女儿,掌狱使生怕她对吕大尚书再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她象征性地掸了掸一旁石凳上的灰尘,坐下,决定多给那两人一点两两相望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周大才子终于喃喃地吐出一句: “从瑞……” 吕大尚书的神情微动,然后道:“你来做什么?” “从瑞……”周大才子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他们……可曾对你用刑?” 吕大尚书静了片刻,冷笑:“我吕氏一门,三代忠良,别的没有,这一身傲骨还是有的。” 周大才子怔楞地望着他,终于淌下几滴泪来:“你……这又何苦?你明明知道,即使你不招,刘歇也有办法坐实你的罪名,你又何苦硬撑?” 吕大尚书颤抖了一下,蓬蓬乱发中一双利眼如炬射出。 “你当我吕同良是什么人?吕氏三代清名,怎可毁在我一人手上?我吕同良宁死,也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周大才子身形震了一震,神情中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悲苦。他长叹一声,执起眼前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好,从瑞,你死,我为你收殓。”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吕大尚书倏地反握住周大才子的手:“宁远,我这个人,比不得符老睿智,比不得你才华横溢,更比不得凌大将军上阵杀敌,不过在朝堂上撞一撞柱子,表一表决心,也算为国尽一份忠心。我原想,有一日能在朝堂上死谏,也算是死得其所。谁料如今,竟命丧jian人之手,我死不瞑目。宁远,有你这样的好友为我收殓,不至于到了泉下变作孤魂野鬼,死还有何惧?” 周大才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那“好友”两字上反复纠结了一阵,终于将所有无奈苦楚化作了一缕叹息。他撩起衣摆,解下随身的一块莲花玉佩,捧在手里: “从瑞,这是我家传的玉佩,我只愿你收着它,平日看到它,也能想起我一二分。这是我娘去世前交给我,要我传给媳妇的,如今……唉……” 吕大尚书原本伸手去接那玉佩,听到“媳妇”二字,下意识地缩手,玉佩便跌落在地上,沾染上了牢中尘土。 两人皆猝不及防,只怔怔地看着地上玉佩,无人动作。 只听旁边长长的一声叹息,黑胖皇后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慢悠悠地踱过来。 她慢悠悠地弯身,又慢悠悠地将玉佩捡起来,再慢悠悠地用自己的袖子把玉佩表面的尘土拭去,然后稳妥地塞进吕大尚书手里。 原本旁若无人的两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她分别看了看两人,咧开嘴一笑:“皇上并未下旨处斩吕大人吧?” 吕大尚书冷哼一声:“妇人之见!终身监禁,与死何异!” 金凤脾气虽好,惟一听不得的就是这“妇人之见”几个字,忍不住也动了几分怒气:“吕大人,终身监禁,还是可以吃喝玩乐,可以上蹿下跳,要是死了……哼哼,你倒是从棺材里蹦出来给本宫砸个核桃看看!” “你……”吕大尚书从未遇到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物,当下脸上青白交错,一口气憋在胸口,无论如何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