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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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王很少怠慢来客,酒就摆在那,没有只给看不给喝的道理。 于是有景又有酒,几位仙友兴致极高,一呆便是大半天,从晌午聊到入夜。 那天的坐春风与人间同步,入夜时分还飘了些雪。饶是见过世间诸景的神仙也难免心动。梦姑与或歌趁着酒兴,于雪中探身,折了几根冰枝。 桑奉当时拎着酒壶,说了一句:“云骇所言不虚,美酒就该待佳人。” 他说这话时,灵王其实没太注意听。 因为刚才落雪时,他隐约听见了一点动静。就像是有人落在高高的屋檐上,抱着剑倚着飞檐一角朝这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又在桑奉说完那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整个坐春风,除了乌行雪,似乎再无人觉察。 就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酒后的错觉。 但无论是与否,这场酒都喝得灵王心不在焉,他就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桑奉他们何时走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客人走后,坐春风陷入沉沉的安静里。小童子cao使术法收拾着,杯盏叮当作响。 乌行雪听了一会儿,实在静不下心,忽然起身,顺着窗棂便出去了。 “大人你去哪儿?”小童子在屋里问了一声。 “醒酒,不用跟。”他随口答了一句,便没入夜色里。 他嘴上说的是醒酒,三落两落就醒到了萧复暄的地界。 他看见南窗下亮着灯火,小童子或站或盘腿坐着,一点儿也不讲规矩,三三两两打着哈欠嘟嘟哝哝,偶尔进出几趟,但主屋却不见他们主人的踪影。 乌行雪没在屋里看见人,便下意识看向了最高的一片屋檐。 果不其然,他看见一道身影坐在檐上,曲着一条腿,手肘架在膝上,手里还松松握着剑。 南窗下是仙都煞气最盛的地方,那片屋檐所处的方位便是一个阵点。有时候天宿会在那阵点之上静坐凝神,压一压煞气。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试探打搅,会激起本能的警惕心。 但此刻的灵王心思不宁,忘了这点。 他脚下一踏,轻落在那片高高的斜檐上,弯腰伸手要去拍一下天宿的肩。 结果下一瞬就是天旋地转! 他伸出去的手被萧复暄一把抓住,反身一压—— 等回过神来,他已然被抵在屋檐上,天宿的剑在方才的一瞬间里出了鞘,剑尖几乎贴着他楔进玉瓦中。 萧复暄握着剑半跪在地,低头看着他,狭长的眸光眨了一下才恢复清明。 他薄唇动了一下,要说话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剑依然楔在一边,他也依然半跪着,没有让开。剑气甚至还在流转,只是没有再向乌行雪逼近分毫。 而乌行雪居然也就没有挣脱,过了半晌道:“我来看看天宿大人在做什么,刚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萧复暄半垂的眸光看着他:“比如。” 乌行雪:“……比如坐春风。” 萧复暄没答,长长的眸子里映着细碎的光。 这几乎是某种默认。 默认他去了坐春风,默认他听见了桑奉那句“美酒待佳人”,默认他又离开了…… 南窗下高高的屋檐陷入长而暧昧的安静里,像是某种对峙。 过了片刻,萧复暄低低沉沉“嗯”了一声,承认道:“我去了坐春风,不太高兴,又回来了。” 乌行雪心里又被轻挠了一下。 他看着那人,鬼使神差地开口道:“萧复暄,知己不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 萧复暄的眸光扫过乌行雪的脸,半晌后沉沉道:“知己确实不会。” 他说完,又看向乌行雪的眼睛,微微轻声道:“所以灵王为何来这?” 乌行雪被扣住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缝几乎摩挲着对方的。他眨了一下眼睛,道:“来哄人。” 第64章 所梦 “哄人”两个字说得太轻, 几乎只是动了唇。 萧复暄没听清,低头靠近了许多:“什么?” 他微微侧了脸,半垂着眉目, 仿佛只是附耳过来。 这方屋檐却忽然有了私密之地的意味, 连风都绕行而过。 那一瞬, 有小童子在院下询问:“大人,屋上怎么有剑声, 发生何事了?” 那声音又远又模糊,乌行雪却有种被窥破了什么的错觉。他心脏倏地一跳,然后越跳越快。偏偏这些全都浸在薄懒的酒意里, 以至于他并没有动, 任由那些看不见摸着的东西疯长。 他听见萧复暄答了小童子一句:“无事, 我在……待客。”他嗓音太低, 小童子根本没听清,倒是滚在乌行雪耳窝里。 说最后两字时,他终于转过眸光, 看着乌行雪。 乌行雪在重重的心跳里懒声道:“没人把客这样抵在屋上……” 萧复暄眸光落在他眼里:“嗯。” 乌行雪又说:“况且待客要摆酒,你没拿上来。” 萧复暄终于动唇道:“酒你同别人喝过了。” 乌行雪:“我可以同你再喝一回。” 萧复暄:“不必。” 他说着不必,嗓音却没有半分冷调, 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了,近得呼吸交错。 乌行雪眸光几乎是朦胧的:“那怎么才能哄天宿高兴?” 萧复暄:“为何想让我高兴。” 乌行雪酒意上头, 舔了一下唇道:“因为……” 他其实尚未想到要怎么说,但也用不着想了。 因为他半眯了一下眼,恍然感觉自己手指被扣紧, 而萧复暄则侧头低下来…… 他们鼻尖相抵, 萧复暄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唇。 *** 他还梦到了雀不落。 好像上一刻他还在南窗下的屋檐上被萧复暄吻着, 下一刻就到了雀不落的窗边,以至于梦里的乌行雪都有些茫然。 他看见窗外的院子里积着雪,让人想起坐春风结满廊檐的冰枝。只是屋里不再有小童子大摆杯盏,也不会有人不顾夜色来赏景。 院里的雪极厚,光是看一会儿都冷得心惊。 而他确实是冷的。寒气从骨缝里往外蔓延,那是搂着暖炉、烧上汤婆子或是烤一盆炭火都缓解不了分毫的冷。 他披着一件薄薄的素衣,倚在窗边,似乎刚从榻上起来。 他看见方储从旁边的屋子匆匆跑进来,手里抱着一件狐裘大氅,那大氅似乎用什么东西焐过,还没披裹上身都能感觉到一篷暖意。 “城主,把这个披上吧?”方储抖开了大氅。 乌行雪却摆了摆手,答道:“我用不上,放回去。” 方储咕哝道:“可是劫期很冷的。” 乌行雪说:“是么,我倒觉得还行。” 方储:“……” 方储劝道:“这才刚进没两天,后面只会越来越冷。” 乌行雪瞥了那大氅一眼,说:“我哪回用得上这个了?” 方储嘴唇蠕动了几下:“城主确实一贯不爱多穿,但是……” 乌行雪:“但是什么?” 方储欲言又止,朝他手指尖觑了几眼。 乌行雪顺着他的目光垂了眸,看见自己手指尖泛着淡淡的青。他再抬眼,方储已经避开了目光,不敢多看了。 乌行雪轻捻了几下指尖,运转着体内气劲。 劫期期间,气劲运转起来果真难受极了,每一寸都凝滞着,就像冻住的川流。强行冲开的过程犹如针扎,密密麻麻刺着经脉要xue。 那是一种绵密的痛…… 乌行雪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一周气劲运完,手指上的青色便退了下去,乍一看白皙干净,没有一点异状。 他把手摊开,让方储看清楚:“你再看呢。” 方储搂着大氅,无话可说。 乌行雪又道:“方才不过是因为刚睡起来。” 方储勉勉强强“噢”了一声,一副想反驳又反驳不了的模样。 其实邪魔碰到劫期,不想显露出丝毫弱处十分正常。毕竟照夜城群魔环伺,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之地。 但眼下他们是在自己的府宅,雀不落附近惯来无人,也不会有谁看见,多穿一件大氅总归能暖和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方储不明白。 但乌行雪就是不穿。 他倒是问了方储一句:“还有酒么?” 方储一听,觉得不穿大氅,喝点温酒也行。于是连忙点头道:“有啊!城主你稍等会儿,我去拿酒!” 他顺手要把狐裘大氅挂在屋内的木架上,却被乌行雪挡了:“别挂那里,哪里翻出来的送回哪去。” 方储满脸纳闷,但也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