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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讲讲北宛吧。 草原,雪山 ,牛羊,牧民,鹰和狼。 我眼里熠熠生辉:仔细点。 北宛有龙腾之地牙子海,牙子海是雪山水汇集的大湖,王帐就在此处,四周是茫茫的草原,草原外是寸草不生的沙漠。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想象。 他微微一笑:横穿过草原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风吹草低牛羊成群,我的族人们骑着马,跟着天上的海东青,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再没有比那更广阔的地方了,天上飞着雄鹰,地上跑着牛羊,草间躲着狐狸野狼和兔子,星星就在头顶上,夜里点着篝火唱歌,喝着羊羔酒起舞,可没有你们宫里层层的墙厚厚的瓦。 乌邪椮喟叹,我所思兮在远方,欲往从之道路长。 我笑着道:既然这样的好,以后你若是回去,邀我去做客可好,我也想去远方看看,草原沙漠和雪山。 荣幸之至。 他领着我在人群中,小心的为我撑开一方舒适的容身之所,宽厚的背脊落在万千灯火中,像一只折翼的,孤寂的苍鹰,就如很多年前,他从遥远北宛而来,一脸桀骜的仰着头,却紧紧的攥着拳头发抖。 前头传来掀天的喧哗声,不远处的宣德门楼,砰的一声绽放出无数碗大的火球,裂出无数细碎烟火,洒向天际。 禁内的烟火。 好似花开繁春,星河坠空,隆隆的烟霄中,升腾的火花错落组合成一幅幅倾世画卷,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八仙过海圣母蟠桃的幻境翩跹而置。处处是游人喧笑。 吞云吐雾的满天烟火中,我和乌邪椮仰着头,静静观赏着盛世繁华里的每一道幻影,烟火照亮一个微暗的角落,长身玉立的清俊男子轻拥着一位清秀女子,眉目缱倦的望着璀璨火花。 如意和幽兰。 我的心在那喧闹烟火声中,怔怔裂出一丝慌乱。 他缓缓掠过我的和乌邪椮,最后定格在我双眸里。 没有比这更熟悉的面庞,我惯看了十几年的濯濯清莲,眉是山骨,眼为风月,佐以凉薄的唇,挥墨山水的清隽,一点一滴的心头好。 他怀中的幽兰循着目光望来,几近惶恐的跪下行礼。 无言以对。 无话可说。 乌邪椮摸着下巴在我耳边道:那宫女真有福气,单单在御膳房里做点心,也能被内都司看上结为对食,前阵子内都司在朱雀门下寻了一处极好的宅子,把这宫女放了籍,风光的给安置了。 我浑身发抖:这么大的喜事,为何宫内一点消息都没听闻。 许是不欲对内声张,宫里的内侍们,一个个都油锅里炸过似的,一点不留水分。他微笑着向如意颔首点头,又咬唇道,别看内都司年纪轻轻,心里掂量的,怕是比海都深。 我认识如意这许多年,亲密缠绵,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两人言语几句,幽兰暗淡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如意从人群中如贵公子翩跹而来。 他一揖手,恭敬向我行礼,被乌邪椮挡在半空,寒暄道:好巧啊都司大人,居然在这遇上了。 小人眼拙,请两位贵人宽恕。声音不温不火四平八稳。 我冷着脸,心里猜疑遍地生根,好似捻着一柄一触即燃的炮仗,又如一波一波的噬人浪潮,要在这喧闹人群中,把一切的理智都甩在脑后,与他争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来来来,相逢即是缘分,我请内都司樊楼喝酒去。乌邪椮兴高采烈拉我袖子:难得公主今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正好与民同乐一番。 我袖子一甩,拧身冷道:我要回宫。 公,公主。乌邪椮追上来小声问道:不是你说要去樊楼的么,正好找到个冤大头 如意站在不远处,微微皱着眉。 我拎起乌邪椮的衣领,低声道:我说了,我要回宫,现在。 他被我拖着趔趄前行,把那人抛在灯火阑珊处。 * 我憋着一泡泪,扑倒在母妃怀中,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她娥眉倒竖,看着我一身的衣裳,骂道:你堂堂一个大宋公主,万人之上的国之帝姬,居然又穿成这破烂样,跟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鬟似得,跟着北宛国那野小子出去鬼混,可白污了我这些年的教养。 万人之上的公主又如何,就是个什么都稀罕的小丫鬟,什么都稀罕的紧,要一心一意的牢牢据为己有。 母妃看我哭的心疼,又叹气,抚摸着我的头发:到底是怎么了,眼巴巴的跑出去玩,是冲撞了什么东西?还是谁敢给你委屈受了? 我抽抽噎噎,抹着眼泪:不曾,只是心里难受。 母妃着一身旧衫,懒懒的歪在榻上翻着手上一本册子:难道是乌邪椮惹你生气了? 我哑声问道:外头热闹的紧,母妃为何独个儿呆在屋里。 母妃摇摇头:有什么好热闹的,左右不过是一时欢喜罢了。扬扬手上册子,递给我:你看看。 --